“從我記事起兔子就在了。在你看到之前,它被院裡的小孩踩過、扔過垃圾桶,外婆勸我扔了給我買新的,我不想,因為我習慣了抱着它睡。”
陳憑的眼睛無法從柯諒行身上移開,一開始他覺得柯諒行睡覺抱兔子跟個沒斷奶的小孩似的,現在想來,兔子是他對母愛最後的寄托,也是從小陪他長大的夥伴。
柯諒行偏過頭,眸子像是一汪能把人吸進去的水,陳憑更加挪不開眼。
“我說完了,你呢?”
天已經黑了一半,紫色的晚霞輕紗鋪面整片天空,仿佛下一秒就會壓下來,把他們束縛在美麗的籠子裡。
陳憑微微有些失神,柯諒行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眼睛裡染上一抹笑意,“想什麼呢?”
“沒,沒什麼,我家,就你看到的這樣,窮,非常窮。”
“......沒了?”柯諒行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他破天荒的說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話,對方竟然想幾個字就說完了,“打發我?”
“誰敢啊”,陳憑撓了撓後腦勺,他也沒對任何人說過自己的事,有些不自在,“說說我哥吧,我哥并不是一開始就這樣。我家之前生活還不錯,爸媽在小學門口開了個小賣鋪,我最喜歡放學後趁着爸媽忙從架子上偷偷拿零食吃。
我哥從小就懂事學習好,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來買東西,我爸總愛跟人誇上兩句我哥讀書厲害。我還記得那天是我小學三年級的暑假,哥幫忙看店,我趴在哥後面的小闆凳上寫作業,寫到一半偷摸着去架子上拿了包辣條。我哥沒有說我什麼,把自己的零花錢放進收銀台裡。
我喂他吃了一塊,就一塊,他突然就倒下了。
那之後好長時間我都以為是辣條害我哥中毒了,你别不信啊,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包辣條的味道,也再沒吃過。”
對面樓裡的燈光打在陳憑的臉上,他的輪廓在黑夜中若隐若現,卻照不進漆黑如墨的眸子裡,那時候他才十歲,突如其來的病魔從這裡開始,傳染到了整個家裡。
“我被送到了奶奶家,等開學回去,小賣部沒了,家也沒了。我對錢沒什麼概念,隻知道我哥的病要很多錢,但具體多少不知道,我爸把能借的都借了,後來他去工地打工和别人發生沖突被打掉了五顆牙,老闆賠了錢,三百一顆,賠了一千五。”
陳憑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思索了一下措辭,才說:“那是我第一次對錢有了概念,一千五,隻夠我哥住三天院。”
“我哥是急性尿毒症,這種病不應該出現出現在一個才上初中的小孩身上,可就是發生了,好在他運氣很好,正好有個小孩捐了腎髒,血型什麼都适配,我家到處借錢,好幾十萬給他換了個腎。”
柯諒行想過陳岸的病情很嚴重,但沒有想嚴重到這種地步。
“後來,我爸出車禍沒了,我爸全責,要賠對方很多錢,家裡的負擔更重了,我哥的移植效果也一直不理想,我媽隻能帶着我們,一邊治病一邊還欠的債。”
柯諒行皺起了眉頭,陳憑的過去,遠比他想的要苦,這讓他像是吃到了一個檸檬,酸過之後泛起陣陣苦澀。
他決定以後少罵陳憑。
“......你拉拉個臉幹嘛,往好處想,你生活無憂有爸有媽,比我好太多了是不是?”
他們訴說着過去,卻更像在互揭傷疤比誰更慘。
“他姓李我姓柯,他有妻子兒子我也早當父親死了,我們兩個沒有任何關系。不過,他手裡有錢有資源,我想要拿到屬于我的那一份。”
話音剛落,柯諒行自己都愣住了,他怎麼就在陳憑面前把心裡話都說了出來。他隻是想告訴他,你看,其實我也沒有父親,我不喜歡你流露出難過的神情,我想讓你跟平時一樣沒心沒肺的打嘴炮。
悲傷不适合你,那樣會讓我覺得煩躁。
然而,他最終抿了抿嘴唇,什麼都沒有說。
陳憑倒是沒什麼反應,他都快習慣柯諒行的臭脾氣和壞語氣了,“好好好你沒爸,咱倆這是在幹嘛啊,比慘大會嗎?”
柯諒行想,你比我慘多了。
陳憑坐累了,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柯諒行,生活不會一直慘下去,你會考上好的大學我也會,我哥會長命百歲,我們都會往前走,不會被過去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