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禮平日無論見了誰,總是笑臉盈盈,溫和有禮,今日見了同窗,倒也不怎麼說話,别的人與他打招呼,不過是得了小侯爺一聲答應,便無其他了。衆人都覺得怪異,心想不知什麼事情,惹得沈聿禮這般難以釋懷。
周宥钰對周宥言說道:“怎麼小侯爺也是心情這般不好。和璟哥哥似的,難道這心情不好,還能隔空傳染不是?”說罷,就要朝沈聿禮那邊過去。倒是周宥言先攔住他,問道:“你這是幹什麼去?”
“我問問他是怎麼了,關切他一番。”
周宥言神秘莫測地笑道:“你問他做什麼,他也不會與你說。隻是會問你璟哥兒的事罷了。”
“他問我,我便如實說不就好了。”
周宥言說道:“平日裡說你笨,你還不承認。現如今,當真是一點心思都沒瞧出來。”說着,又斜睨了他一眼,像是不忍看似的,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知曉這姿态,是周宥言故意的,就是在說他笨呢,周宥钰哪裡高興。當即要對他二哥哥實施一道攻擊,那邊便傳來沈聿禮的聲音,先是喊了一聲周宥言一聲:“緻遠。”笑鬧的兩兄弟擡起頭,瞧見沈聿禮從那邊來。
眉眼之間還暗含一道隐隐的憂慮,看見一旁的周宥钰,喊了一聲钰哥兒。周宥钰的年紀,比他們小了許多,喊字到底不合禮儀的,親切喊一聲钰哥兒或小钰更好一些。
這沈聿禮過來,确實正如周宥言所說,問的便是宋璟的事,他說道:“我許久都沒見小璟了,因為家父有些事情,交由我處理,便不得空去府裡尋他。不知最近,小璟情況如何。”
周宥钰自然沒有多想什麼,還真是沈聿禮問什麼,他便答什麼,他說道:“前段時間心情不好,突然心情好了些。本想着昨日請他吃好吃的東西,他卻又不知怎麼的,出門回來一趟,又心情不好了。他從來不與我說,也不回答我的話,我也不知要怎麼辦,就自顧回去了。我現今是真不想找他玩去了,他一點都不理我。”說罷,想起宋璟,又抱着手臂生氣。
一旁的周宥言說道:“真一點都沒見着他了?”
他言語輕輕,卻宛如利刃一般,刺進沈聿禮心中,仿若早已經将沈聿禮看穿一般。沈聿禮便不敢再多看周宥言一眼,隻得默然地點了點頭。隻是忙着問周宥钰:“你當半分未去瞧他,不知他情況如何?”
周宥钰說道:“他在我周家,哪裡受到過虧待,怎麼的我不去瞧他,他還能被苛待不是。”
他很是疑惑,目光也帶着幾分警覺與疑慮,他一副思考姿态,繞着沈聿禮走了兩圈說道:“你總是對他很是關注,别的時候,有事沒事,便是向我打聽。前些時候,我是覺得你是好奇他呢,不過之前你還往我家裡跑了好幾次,不是去見我二哥哥,也不是找我,倒是往璟哥哥那裡去了。哼,就是你,與他玩得好起來的吧,惹得他,現在都不稀罕與我玩了。”
沈聿禮聽聞這話,一時怔然。
聽了一會兒的周宥言笑道:“钰哥兒真是還小,天天都想着玩。不像小侯爺,早已經沒想着玩的事情了。”此話語焉不詳,卻讓沈聿禮聽出别的意味來。他也不是個呆笨的,自然明白周宥言言下之意,定然是瞧出他些什麼心思了。
當即不敢去看周宥言去,可是要說,他到底什麼心思,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怎麼的,忽然不敢看他去了。想明白這點,他擡起眼睛來,不過此時周宥言已然不看他了。
又見周宥钰定定瞧着自己,便說了一句:“下學可否到你府上去?”他想着,無論自己做錯什麼事,到底還是要先給小璟道歉,總不能這般怯弱着,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夠和小璟說上話。然而卻聽聞周宥钰說道:“你要到我家去?可今晚,是我家宴,你小侯爺過來,豈不是要怠慢你。”
又是家宴。原來自那次遊湖,便過了一個月了。周家的家宴,确實是不方便他過去的。于是沈聿禮歎了口氣,隻想着明日一定要去了,隻擔心現在不去,恐小璟會更加生氣,更是郁郁寡歡。與周家二兄弟說了這些話,沈聿禮便走了。
多餘的話語都沒說,就問了宋璟的情況。更是讓周宥钰笃定:“他就是和璟哥哥玩得好那人。昨日肯定是他邀璟哥哥出去玩,兩人吵架了,鬧掰了。”他一臉精明相,仿佛已然洞悉真相似的,牢牢盯着周宥言,仿佛要從他這裡尋求認同。
周宥言低笑,隻說了一句:“是呢,钰哥兒說得是。定然是這樣的。”
聽到周宥言這一肯定,周宥钰愈發斷定自己的推測不錯。暗中誇贊自己又聰明的同時,也拍了掌心,在心裡想着,定然要到宋璟耳邊多吹吹耳旁風,讓他隻和自己玩,不和沈聿禮玩去。
周宥言見周宥钰臉上神色變化生動,此時又目光灼灼,像是下了什麼決心。隻覺得好笑,默然笑了一會兒,徑直往自己的學堂去。不管那周宥钰到底思量什麼,不過是小孩子心思,還真是隻知曉吃喝玩樂了。
清風帶來了些許涼意,倒是比昨日更加涼快些。這種天氣應當是個好讀書的時候,開了窗,累時擡起頭來,遙遙望那綠樹紅花,也當是心情甚好了。
隻是宋璟早就坐在此處,将這書頁,翻來覆去好幾遍,卻是連一個字都沒瞧進去了。回神過來時,發覺自己盯着這一頁許久,趕緊又翻了下一頁。想要練字,卻怎麼瞧,怎麼醜。問身旁的杏桃道:“你瞧瞧,這字是不是分外醜?”
杏桃探頭看了一眼,她識字不多,但是瞧見宋璟這一手字,還真是端麗非常,便誇贊了一句:“璟哥兒,這字寫得還是這般好的。哪裡醜?”
宋璟歎了一口氣,将筆擱置起來,說了一句:“不要這般哄我了,我知曉到底是有多麼難看的。”練字也不成了,隻得将東西收拾起來。
想要寫一些文章,還是覺得自己的字醜陋難看。模糊間想起沈聿禮時常誇他字好——一旦想起沈聿禮來,便記起昨日他對沈聿禮說了那般失禮的話。也不知沈聿禮是不是将其放在心上。雖然平日瞧着沈聿禮,很是儒雅随和,但是也不知曉,他會不會想着他宋璟,真是對一些小事斤斤計較,心胸狹隘呢?于是這般一想,更是連寫文章的心情都沒有了。
隻能擡起書來,讀了好幾遍。不過時不時還是出神,即便已然讓自己甯心靜氣,到底還是會胡思亂想。他到底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思慮的感受,隻覺沈聿禮怎麼想他,到底幹他何事?為何如此在意?但有想如若那一雙溫柔的雙眼,不再對他笑意盈盈,那真是可惜。
找出沈聿禮送給他的袖箭,他的手指撫摸冰涼的袖箭,又思及沈聿禮的種種模樣。實在是讓他摸不着頭腦、理不清頭緒。不過但凡想起沈聿禮那笑意盈盈神情,也想起他的溫和有禮,倒也覺得心間柔和一些。
大約是對以真心相待之人,便不禁也以柔和态度相對吧。這般胡思亂想着,宋璟始終覺得,還是得與小侯爺道歉一聲,是他出言不遜,害得小侯爺被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這般一天就過去,晚間還有周府的家宴,他也是非去不可。
到了時間,宋璟站起來,别的人間宋璟思慮了一整天,瞧起來輕松些許,想來是把誰人也不知曉的事給想通了,心間也都放松了一些。自從有小侯爺撐場子後,倒還真是很少有隐隐給他找麻煩的了,這次的家宴,也不像前兩次那般,很是危機重重。
一路過去都風平浪靜的,無甚異常。
宋璟前腳剛走,便有了仆人送信來,仔細一瞧,是昨日的送信人浦源,是小侯爺的身邊人。留在蘭苕閣的是翠珠、長修、安彧。
安彧見過浦源,知曉是小侯爺身邊人,那這信就應當是那位小侯爺送來的了。隻是宋璟前腳剛走,回來還要些時候。他也不戳穿自己的身份,隻與其他二人說是來送信的,要親自将信交給宋璟方才安心,可以在這多等一些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