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小侯爺知曉今日實在是見不了宋璟了,還是送信來。
這邊宋璟剛剛進去,便覺察周宥钰那灼熱的目光看着自己。當目光凝望他時,他卻又轉頭過去。不去看他時,他又看過來。實在讓宋璟不得不在意。按照座次,他自然是在周宥钰旁邊的,落座後,不禁問道:“钰哥兒……”
話還沒說完,便聽聞周宥钰說了一聲:“你别搭理我。”他輕哼了一聲,又扭頭到一邊去。瞧起來别扭得很。
宋璟聽聞他這般說,以為周宥钰心情不好,便也真的不與他說話了。
周宥言也是到了,此時就在他們身旁,又是默不作聲地觀察他們。宋璟自然知曉周宥言又是如此,自然沒心情搭理他。但到底還是覺得,在這周府,要講點禮儀規矩才是,便對另外一側的周宥言喊了一聲:“二哥哥。”
周宥言笑着脆生生答應了一聲。今日見周宥言,倒是格外不一樣,平日裡他那笑,總是帶有若有若無的狡黠、揶揄,此時見他,倒是真切的幾分笑意似的。
也不咄咄逼人地非要宋璟放下僞裝,隻是以一個兄長的身份,問讀書情況如何,又問是不是有什麼困難的地方,還問這幾日在府内可舒适些等等之語,讓宋璟懷疑眼前的周宥言,簡直是換了人。
狐疑地看了他幾眼,到底還是出于禮貌,将這些話都不鹹不淡地回答了。明顯沒有多談的意思,每個話題都無法延續,而這周宥言,仿佛就是有那将話語延續下去的本領,這般帶着宋璟,竟然還真聊了一會兒。
旁的周宥钰頻頻看他們,那瞪視的目光瞧着周宥言去,又故意碰了碰茶杯,挪了挪凳子,但是這兩人都不理他。
本想着既宋璟冷落他,他也要不理他,見宋璟被周宥言帶着說話去了,又不服起來,牽住宋璟的手,讓他轉頭過來,瞪視着周宥言說道:“他就是個壞人,你别和他說話。”
周宥言說道:“怎麼的,總是這樣說你二哥哥,我平日裡對你還不夠好麼?”
“好什麼,不過天天逗弄我。我都習慣了。你逗弄我,我也不說些什麼,但是這璟哥哥,才沒來幾次,也沒見你幾次,他本就性格内斂柔弱,你少說些讨人厭的話。惹得璟哥哥心情不快。”
“才說了兩句話,又吃醋起來了。”
“誰吃醋呢?吃什麼醋呢?你就是純壞。”這次面對吃醋這一言論,周宥钰顯然滿不在乎,拉着宋璟的手,一個勁将那壞心情,全都發洩在周宥言身上了。
原先還想着冷落宋璟,最終還是笑着,巴巴地與宋璟說:“你别和他玩,和我就是了,他就是個壞人。”一雙眼睛殷切切地瞧着宋璟,他想起,昨日他回府時,确實冷落了周宥钰,便點了點頭。也想說些道歉的話,哪裡知曉,這周宥钰見宋璟總算理他,還笑得柔柔,将他心間一派煩悶都散去,其他都不管,隻與宋璟說話,讓宋璟插話道歉的幾乎都沒有,更是沒有周宥言插嘴的地。
說了一會兒,都是周宥钰滔滔不絕說着,說的都是平日裡那些,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樂的,都要與宋璟說。宋璟都一一聽着。
這話一說,時間過得快,周宥竹到了。周宥竹一到,說明周秉仁也将到。周宥竹從外間走來,瞧見周宥钰和宋璟兩人相談甚歡,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周宥钰兩隻手都握着宋璟兩隻手。
手指交纏覆蓋着,兩人都沒有察覺。周宥竹走過去,說了一聲:“快吃飯了,還說這麼多話做什麼。”
擡頭瞧見眼前的周宥竹,那張肅冷端正的臉,仿佛也覆了一層寒冰,嚴肅得吓人。周宥钰熄了聲,也默然将手收回去,不說了。端正乖巧地坐好。周宥竹坐下。周宥言說道:“怎麼今日一回來,就這般嚴肅?吓得钰哥兒都不敢說話了。”
等調和這場面氣氛的,還當真隻能是周宥言了。他一開口,原本蔓延的幾分沉寂默然,便被打破。周宥竹隻是揉了揉眉心,好似真的是有什麼事情極為困擾的模樣。
周宥言仿佛有一種極為強悍的能力,一眼就能瞧出症結所在,于是他說道:“過幾日就是考試,你又參與出題,是不是已然被那些人巴結得不行了。又是送禮、又是拜帖的,還當真有大哥你忙的。”
周宥竹隻說:“這些時日,耳邊總是亂糟糟的,吵得厲害。”
原來方才周宥钰在那亂糟糟地說一大堆,正好使周宥竹不快,于是說出那句嚴肅的話來。正是知曉大哥心情不好,周宥钰接下來也沒敢說些什麼,隻是老是過來揪一揪宋璟的衣袖、衣擺,時不時還把玩宋璟腰間的絡子。
見那絡子上什麼也沒有,不過是編織出來的空絡子而已,想着從自己那裡,給他什麼寶石金玉,讓他戴上好看一些。在自己的腦海裡思忖一番,總算知曉,要給宋璟送什麼好,散了家宴,周宥钰不說什麼,馬不停蹄回去了。
隻因他有些忘記了放在哪,要趕緊找去。隻怕找不到,已經想不到比這更适合宋璟的了。
周宥钰一下子跑沒了影,雖讓宋璟疑惑,卻也沒怎麼在意。周宥言也走了,走之前,他還與宋璟說了一聲:“無論發生什麼,還是要與小侯爺破冰為好。小侯爺惆怅了一整日,看起來真是難過極了。”
宋璟正驚訝這周宥言何故什麼都知曉時,周宥竹的聲音忽而從身後傳來。
“璟哥兒。”
宋璟轉身過去,瞧見周宥竹站在廊下,姿态挺拔、端方,原先眉眼之間的嚴肅冷厲,倒是消弭不少。又大約是廊下燈籠溫暖燭火緻使,使得他柔和些許。難得周宥竹找他,宋璟便走過去,輕輕喊了一聲:“大哥。”
周宥竹與宋璟說道:“你與我來。”
雖然宋璟不解其意,但知曉周宥竹秉性,還是與他一同去了。周宥竹今年二十有五,是他們之中年紀最大的,卻始終沒有說親,使得周府上上下下都心急。
但這周宥竹又是個性格極倔的,執拗得緊,還真沒人說動他。這般年紀的青年,自然是比宋璟長得更為高大挺拔,他走在前頭,燭火映射他身上,隻留給她身後的宋璟一大片陰影,全數覆蓋在宋璟身上。走過環繞的回廊,登上樓台,周宥竹打開了門扉。
宋璟見他已然走了進去,才看清這地方到處都是各種典籍書冊,占據了整個屋子。燭光煌煌,周宥竹站在前頭,見宋璟站在門外遲遲不進來,便輕聲對他說:“小璟,别怕,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