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棺發财。
時星洄腦子裡突兀地出現了這個詞。
靈堂上的黑白照片裡,女人年輕時的容顔同她八分相似,長眉繁密,星眸如輝,不笑也似多情,端的是一副風流多姿。
不巧,這位便是她在這個世界的母親,還未見面就躺闆闆了。
“星洄,節哀。”
一位穿着喪衣的中年女子關切走來,時星洄适時地落下一滴淚,故作哽咽道:“我沒事。”
“老時這一走,你們家可就隻剩下你了,哦對,還有你那位未婚妻。”
中年女子環顧了下四周正在悼念的大家,湊近耳語道:“你見過溫小姐了嗎?”
溫小姐,大名溫酌,是她在這個世界的未婚妻,據說是剛出生就定下的娃娃親。
時星洄誠實地搖搖頭,“沒有,這幾天一直在操辦喪事,我也沒有她的聯系方式。”
可能沒有人會願意嫁給一個孤女吧,如果能退婚的話,也挺好的,畢竟她也不想和陌生人結婚。
這時,原本安靜的靈堂湧現另一股嘈雜的聲音,攀附的意圖都快從各種聲線中溢了出來。
“溫老師,您來了。”
“溫小姐,您這段時間有空嗎?”
“溫姐姐,我們之前在慈善晚會見過的,您還記得嗎?”
原來,許多前來悼念的人的目的,都是這位大名鼎鼎的溫酌。
女人輕蹙起眉,寒玉一般的雪眸内閃過些許不悅,僅僅是一個神情,就讓所有聒噪都安靜下來。
溫酌穿了一身白衣,手臂上還挂着袖章,整個人如清冷的月華,飄渺而至,嗓音并沒有想象中的清越,反而低啞破碎,令神女降臨世間,暴露出些許脆弱的哭腔。
“别打擾她。”
這個“她”,想來指的應該是時星洄的母親,時落行。
圍在一旁的人群自覺地散開,為溫酌讓出了一條通往棺木的道路,一時之間,靈堂内,呼吸可聞。
時星洄在這時打量起這位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未婚妻來。
首先,對方氣質孤冷,容顔冠絕,周身雲霧般漫着淡漠薄情的年上感,明顯和她不在一個年齡層。
其次,對方似乎極為看重時落行,隻是十米左右的距離,緩步走過去時,居然令溫酌身形劇顫,像堆滿了落雪的枝頭,緊繃着、強撐着才沒有斷裂。
谪仙一般的神女,竟當衆紅了鳳目,眼尾洇着的淚珠打碎了那份無人可近身的厚重冰層,反而顯得格外嬌弱,惹人心憐。
風姿綽約的美人僅是站在那裡便是一副色彩濃郁的水墨畫,但是,已經到約好的、去火場的時間了。
時星洄有些不自在地摩挲過指腹,上前幾步,道:“溫小姐,火葬場接人的車到了。”
此話一出,溫酌側目看來,睥睨而冰冷,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等一會兒。”
眼神隻是漫不經心地掃過她,很快就又停留在沒有呼吸的時落行身上,溫酌擡手輕撫過略顯僵硬的肌膚,像是在努力記下這種觸感。
随後,女人閉上眼睫,再度睜開後,又恢複了那副清絕孤傲的模樣,“走吧。”
時星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總覺得“節哀”二字似乎不該從自己這個當事人女兒的嘴裡說出來,所以就沉默着跟車來到了火葬場。
棺木被工作人員接了過去,安葬手續穩步進行,溫酌卻又在此刻快步追去,單薄而脆弱的身子擋在前面,目光死死定格在時落行身上,是直要把人盯詐屍的那種陰冷絕望。
“女士,請别耽誤我們的工作,好嗎?”
工作人員溫聲勸說着,随後合力将棺木推走了。
溫酌如一具失了魂魄的軀體,顫顫巍巍的,脊背卻挺得很直,泛起些許格外極端的美,頹靡卻絕豔。
那些想要攀附的人們也無趣離開,想來也是知道自己的所求落空了。
焚燒需要半個小時的時間,時星洄接過了取骨灰的票号,無言地來到了溫酌身邊,措辭低聲道:“溫小姐,你好……”
溫酌卻厭惡似的皺了下眉,猩紅的鳳眸内空洞不堪,像是在注視她,也像是什麼也看不見,“别吵我。”
女人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去,似乎是覺得這裡的環境令人窒息。
但是那方向,明顯就即将撞到供人休息的排椅了。
時星洄心裡閃過些許怪異,再次上前,拉住了溫酌的手腕,“你要撞到了。”
和她灼熱的手心不同,溫酌當真稱得上一句“冰肌玉骨”,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膚極為細膩,如九重天上的織女費盡心力織出的、最為精細的羽衣。
“别碰我。”
手被甩了開來,時星洄看着呼吸不穩的溫酌,試探着在她眼前揮了揮,“你是看不見嗎?”
溫酌準确地打開了那隻手,冷聲道:“我看得見。”
“好吧,我隻是想和你說一下,火化需要半個小時,等會兒拿到骨灰後,我要送媽媽上山去安葬,你要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