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星洄好脾氣地說着自己的安排,對方卻沉默了下來,清凜皎潔似霜雪的容顔被那雙無神的眸子奪去了色彩,如沒有生命的精緻玩偶。
許久,溫酌開口了,尾音藏着不易被察覺的懊惱,“我去,但是需要你扶我上山。”
時星洄其實大概猜到了原因,但仍然壞心眼地問着:“什麼?”
本就沒什麼血色的唇瓣被咬緊了一些,從中可以看出溫酌的惱怒與難堪,她深呼吸平複着自己洶湧的情緒,聲線緊繃道:“我的眼睛之前做過手術,不能常哭,所以現在有些看不清,但過會兒就好了。”
若不是她将信任的手下緊急安排去辦事了,如今哪裡輪得到時星洄來刻意戲弄她。
時星洄滿意地笑了,她可從來都不是一個軟包子,溫酌如此抵觸她,那她也就不會拿對待未婚妻的态度對待這個周身結滿碎冰的冷漠女人了。
“好吧,既然你都如此請求我了,我就扶你上山吧。”
“請求”兩個字眼被說得很重,時星洄伸出一隻手,問:“現在要我扶你去坐着嗎?”
昨天預約的時候其實是普通大堂,但不知怎麼的,火葬場居然給她安排了最高級别的隐私服務,就連進來的通道都是内部專用的,搞得像什麼公衆人物一樣。
溫酌的呼吸聲陡然重了一些,手卻搭了上來,“扶我過去。”
時星洄并沒有遮掩自己的輕笑聲,扶着溫酌來到了排椅上,随後坐在了一邊,閉目養神,思考現狀。
如今的一切,其實對于她來說都挺陌生的。
時星洄是三天前在醫院醒來的,通過醫生和護士的隻言片語才得知,自己是離家出走去飙車了,結果一個沒注意撞到了護欄,撞成了輕微腦震蕩。
但是真正倒黴的還是時落行,幾天都因為她這青春期叛逆女兒沒睡好,又聽聞了車禍,本就患有心髒病的身子一下沒緩過來,搶救無效猝死了。
如果按照溫酌對時落行的在意程度看,她恨自己,好像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想了一會兒後,時星洄又有些後悔對于溫酌的戲弄,便睜開了眼,打算說些安慰的話。
結果,溫酌居然一直在盯着她看,用那副陰冷至極的目光,簡直要給人吓出一身冷汗來。
心髒劇烈跳動,時星洄皺起眉,“你看我做什麼?”
溫酌冷笑一聲,“沒什麼。”
她可真是昏了頭了,怎麼會在那一瞬間,将眼前模糊的輪廓幻視成已經故去的、深深眷戀的人,可能隻是因為重疊的場景吧。
隻敢在心裡小聲嘀咕一句“有毛病”,時星洄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百無聊賴地點開了微博推送的熱搜。
一個标題就足夠她瞠目結舌了——“溫酌 破碎感”。
什麼東西?
時星洄看了下配圖,正是靈堂上冷肅而清絕的溫酌,即使是偷拍的仰望視角,驚豔出塵的相貌也沒有絲毫瑕疵,反而令人生出些許亵渎神明的不配與自卑。
“你還是個明星啊?”
是真情實感的震驚,畢竟,按照溫酌那副臭臉,喜歡她的人不得是抖m啊?
聞言,溫酌淺淺蹙眉,像是有些意外,“你把腦子撞壞了?”
時星洄坦然地聳聳肩,“對啊,我失憶了。”
“想逃避責任也換一個好些的理由。”
“我沒逃避,我真失憶了。”
“那你為何認識我?”
“大家都叫你‘溫小姐’,我又不是個聾子。”
“你是在諷刺我是個瞎子嗎?”
肉眼可見,那雙空洞的眸子變得更為冰冷,折射出寒月似的光暈,時星洄感覺溫酌可真是個敏感肌,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提。
有些疲憊地靠在了椅背上,時星洄直白道:“你又不是真瞎,我諷刺你做什麼。”
視線終于恢複了一些,隐隐約約能夠看清時星洄同時落行一模一樣的桃花眼,起伏的上目線勾勒出肆意與自由,逐漸與記憶中那雙明豔燦爛的瞳眸重合。
溫酌搖搖頭,自厭似的,“我信你是失憶了,如今,你還記得什麼?”
畢竟,之前她确實雙目失明,而時星洄,是知道這件事的。
“什麼都不記得了,能操辦好這個葬禮,全靠我的觀察力。”
聽及此處,溫酌嗤笑了一聲,“你的觀察力?”
時星洄有些不服氣地同她對視,“怎麼,瞧不起人?”
“我倒是不知道,失個憶還能長腦子?”
這個女人,眼睛都快看不見了還這麼牙尖嘴利,等會兒栽個跟頭就老實了。
時星洄眯了眯眼,如在暗處蟄伏的槍手,笃定地一招降服性子極烈的獵物,“溫小姐,你喜歡我媽媽,這一點,我沒說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