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趕緊趁着能視物瘋狂往四周瞟。終于,在在燈光滅掉的前一秒,他們看到了一個女生。
女生随意倚在牆邊,手裡捏着跟黃黑色的線,黑色蕩領吊帶幾乎和背景融為一體,不算白的皮膚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暗沉。但那雙眼卻很亮,說是炯炯有神也不為過,像在裡面盛了無盡生機。
然而問的話還未開口,燈又滅了。
這回衆人平靜了很多,隻等着熟悉的“啪嗒”聲。果然,沒多久,昏黃燈光又重現眼前。
面對衆人的視線,牆邊的人并未緊張。她聳了下肩,嗓音略沉:“這個線是壞的,要用力拉才亮,可能有點……接觸不良?”
女生的尾音有些往上揚,倒中和了那點長相上帶來的酷感,頗有種灑脫的意味。
“小姐姐,你長得好好看,你是哪人啊?加個聯系方式呗。”一個身穿休閑衛衣,臉上戴着醫用口罩的女生突然從後面擠出來,然後又小跑到蕩領女生面前,“你好,我叫任合玉,你好帥啊,可以交個朋友嗎?”
女生沒被這突然的熱情吓到,馬尾微甩大方一笑:“你好,我是秦翛歲,我也喜歡你的眼睛,很大很漂亮。”
“潇灑的潇嗎?”
“不是,翛然的翛。”
“啊,我知道我知道,但見青松滿徑,涼氣翛翛,炎暑全無。是這個意思嗎?”
“大概率不是,這句話出自《水浒傳》,隻是一句純粹的環境描寫,應該沒有人會在環境描寫裡挖寓意取名。”
一陣毫無起伏光聽着就冷酷無情的聲音響起,把本就不太活泛的氣氛直接給凝了起來。
“啊……”
任合玉有些尴尬,正想着該怎麼找補一下,就聽“啪嗒”一聲,秦翛歲拉了下燈線,臉上帶着淺笑。
“我想可能有參考過這句吧,我媽就喜歡這種古色古香幽然清淨的氛圍感,之前還想把我培養成古典美人來着,可惜我更喜歡它無拘自在的釋義。”
“這樣也好酷啊,非常有自己的态度,像女俠一樣。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帥死了!我特别喜歡你!”任合玉眼裡開始冒出星星。
秦翛歲微一點頭,大方接受了任合玉的誇贊:“謝謝,很少有人會用詩來形容我,都直接說我看着不好接觸。”
說起不近人情,其實秦翛歲旁邊就有個更勝一籌的——那個點明環境描寫破壞氣氛的人。
不過她的不近人情并不是指長得兇,而是一種内斂的、邊界明顯的不親近感。
秦翛歲轉頭看着她:“說起來你的名字也很特别,很少見有人姓臨的。”
猝不及防被人提到,臨春有些沒反應過來,畢竟她太會冷場,不會有人主動跟她搭話閑聊。
有些僵硬地轉頭,秦翛歲釋放出的友好信号終于被接受到。臨春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有人在等着和她聊天。
她突然就有些緊張,一時有些畏懼起來開口。暗暗呼了口氣,臨春盡量讓自己平穩下來:“是嗎?我們那挺多人姓臨的,是很大衆的姓。”
然而剛說完臨春就後悔了,雖然她不覺得陳述事實有什麼問題,但二十幾年的與人交往經驗告訴她這樣回答并不是最優解,太不近人情了。
心裡想了很多,但臨春面上卻還是冷着的。
折疊度極高的臉上沒什麼肉,隻用骨頭挂着有些粗糙的皮膚。濃眉平直,僅從眉峰上突了一截,眉尾又迅速塌下去。眼尾伸出來後也跟着下壓,一副毫無特點的黑框眼鏡遮上去,透着股嚴肅到死闆的無味,像是固執己見從不留情的老學究。
可偏偏秦翛歲就喜歡這樣的人,她覺得她們說話老有意思了,那種認真勁會讓她覺得特别靠譜。
“我們那确實少見這個姓,取春字的也很少,會下意識避開這個字。”
臨春不太理解:“為什麼?”
“因為覺得寓意不太好。”
“啊?春天不是萬物競發生機勃勃姹紫嫣紅杏雨梨雲嗎,為什麼會覺得寓意不好?”任合玉也跟着不理解了。
秦翛歲把滅了的燈重新拉亮,想了一下:“怎麼說呢,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們那已經避諱了好久了,得有幾百年了吧。小時候我問大人他們也不會仔細解釋,隻說不好,就連春天這個季節整個氛圍也很壓抑。
就像半夜不能梳頭一樣,沒人說得清楚為什麼,隻是跟着看成禁忌,要不就是一個人一個答案衆說紛纭。”
這樣的習俗真是奇怪,臨春這麼多年在醫院也算見識過很多,但忌諱“春”的倒是頭一個。
臨春想了想,問道:“你是哪的人?”
“響水灣。”
“啊?響水灣?沒聽說過啊,你這都具體到大隊了吧。”任合玉眨眨眼。
“大隊?”
“不過我們家也有不能半夜梳頭的規矩,但是我從來沒聽過,天天定鬧鐘半夜三更從床上爬起來梳頭,還必須要對着鏡子,這麼久了也沒發生什麼啊。”
疑問句和陳述句同時響起,不過疑問的那句聲音并不大,被陳述的那個蓋了過去,幾乎沒人聽到。如果不是沈從剛好也倚在牆邊,他也不會聽到。
很普通的問句,但結合起上下文,這就太适合做閱讀理解了,沈從的目光從秦翛歲身上掃過,又停留在任合玉身上。
聽她的意思,大隊的層級和灣一樣。可按理說,大隊是包含灣的,它的層級應該比灣高。
“怎麼沒發生,你不是進來這裡了?”人群裡有人插了一句。
任合玉臉色一凝,非常不以為然:“所以阿姨你也在半夜梳頭喽。”
“這小姑娘,一點虧吃不得,以後到社會上可是立不了足的。”
這熟悉的說教又帶點落井下石的味道……這不是曾強嗎?他不是進門了?怎麼又出來了!門也沒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