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袁笙看了眼三人身後,讓開路。
杜松溪一邊往前走一邊問道:“怎麼樣了?”
袁笙回道:“情報處行動得太快,有好幾個人都被抓了,還有些被絆在半路,現在隻到了十幾個。
但是普通區的都到位了,91區、6區、312區、53區、172區和225區全員到齊,進度很快。”
杜松溪腳步一頓:“讓大家最近都小心點,但是進度不要落下,蔣穆旬很可能盯上我了,我們的計劃必須提前。”
“可是我們很對事情都沒準備好,倉促行動很可能得不償失,我還是建議再觀望觀……”
“我們已經觀望很久了,區政院早就知道我們的存在,他們不會給我們時間,我們必須搶先行動。”
“可是……”
兩人都試圖說服對方,沈從在後面靜靜聽了半天,眼前才不再是牆壁和地闆。
燈光比前面的任何地方都亮,照着一大排豎着排列下去的桌子,桌上放着紙筆,邊上堆着寫吃的和水。
椅子上坐了十幾個人,正對着一張有些暗淡的藍屏,手上奮筆疾書,偶爾會互相說幾句話。
藍屏上有字,他們是在抄字到紙上。見到沈從等人進來,他們起身打了招呼,又繼續專心做事。
“今天人手不夠,你幫忙抄一下。”杜松溪怼給沈從一沓紙,人還沒點頭,他又閑不夠地給沈從把紙堆高了些,“格式字體随便,把藍屏上的字抄完就行,每張紙都要寫。”
沈從瞧了眼藍屏上的大緻内容。挺長的,用古代話來概括就兩個字——反賊。
言語尖銳用詞誇張,再配上新社會嚴禁個人使用、十分亮眼的暖色紙張,誰來都要熱血沸騰。鼓舞性十足。
頂風作案,膽大包天。
不知道該說是杜松溪太厲害還是情報處太廢物。
杜松溪一一關心了他們,又簡單囑托之後,跟袁笙和楊文麗兩人坐在桌頭讨論去了。
具體讨論的什麼沈從沒聽清,他們聲音太小。
電子化時代能拿筆的時候太少,沈從剛寫字時都有些歪。認認真真寫了幾張,沈從耐心告罄,字迹開始龍飛鳳舞起來。
走勢豪放,筆鋒遒勁,字與字間的間距略寬,大小卻分明。像跳躍的音符,不醜,但紮眼。
杜松溪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拿起幾張看了看:“這麼快就沒耐心了?”
沈從掃了他一眼,手上沒停:“畢竟我不知道你費盡心思隻是為了拉我做苦力。”
“呵。”杜松溪坐到他旁邊,“你來了你姐才會來。”
周唯不會不管弟弟。周行要是鐵了心跟他一起,他再适當勸勸,周唯肯定就答應他了。
沈從換了張紙:“你挺直白。”
“我覺得你不會喜歡聽虛的。”
“知道這地方是誰建的嗎?”杜松溪突兀地換了個話題。
“誰?”
“我老師。”杜松溪抽出張紅紙,目光裡懷着眷念。
那時候杜松溪還是01校的一級生,罕見地有了自己的思想,不想按着家裡長輩定的既定路線走。雖然對新社會有些不滿,但沒到想要推翻的地步。
老師是教曆史的。杜松溪很積極,上課回答問題課後跑腿交流一個不落,哪怕提交申請的流程很麻煩。
兩人就這樣越來越熟悉,一年後,老師也開始和他推心置腹,開始聊起政治來。杜松溪發現老師和自己有一樣的想法,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認為自己找到了知音,兩人來往得更頻繁了。
也是在那時候,老師對他說了自己的志向,說了他的抱負,邀請杜松溪和他一起開辟個新未來。
杜松溪那時年輕,也鬥志昂揚,堅信在老師的帶領下能讓世界煥然一新重煥生機。這間地下聯絡點就是杜松溪和老師一起建的。
同時,他發現老師确實為這事準備了很久,在他之前,已經有不少前輩,普通區的很多聯絡點都離不開他們。
杜松溪更有信心了,他幾乎有些迫不及待看到新世界的到來,每每一想就心潮澎湃。這事做得十分隐秘,老師練達人情圓滑處事,自己的能力和關系都夠鐵,一切計劃都順利進行。
然而半年之後,老師突然失聯了。以為老師出了什麼意外,杜松溪心急地到處找人,動作大到情報處上門詢問情況。
又過了半年,老師才重新出現在01校裡。
杜松溪剛下課就跑去找他,正想問他為什麼消失這麼長時間,老師說的話就先把杜松溪劈了個晴天霹靂。
他放棄了。
杜松溪廢了好大的勁,熬過情報處每日一次的例行盤問,熬過校方的政治預警才見到老師一面,而他一直仰望着的老師說:他放棄了。
杜松溪緩了好長時間,一度想問他是不是在開玩笑,才在老師疲憊的眼神裡找到答案。
杜松溪沒有生氣,也沒有質問怒罵,他了解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