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與聞咧開嘴,露出一排白牙,“程姑娘,你以後多笑笑,挺好看的。”
程悅這才發現自己是笑着的,她連忙收斂起表情,再擡頭時候,林與聞已經跑遠了,“你們幾個别睡覺了,跟本大人去抓兇手了。”
……
林與聞第一次來這魚市場,差點一口嘔出來。
但沒錯,就是這個味道。
他一開始覺得會是屠戶,但是豬肉大多都與蔬果混買,很難有足夠大的氣味遮住屍體腐爛的氣味,但是魚市場就不一樣了。
江都這個魚市場是整個揚州最大的,因為挨着河,雖然批發價格很便宜,但是漁夫的收成基本即刻就能出手。
王大夫記下的魚販良姓劉,他在這個市場裡有個門臉,前面賣魚,後面殺魚。
林與聞拿個手帕捂着臉,照着一個個門臉觀察,終于他又與那雙暗黃色的眼睛得以對視。
魚販良當時正在剃魚骨,熟練極了,他看到眼前的身影,“鯉魚三文一斤,活蝦十文。”
他見來人沒回話,擡起頭,愣了片刻就握緊了手裡的刀。
林與聞放下手帕,也不再覺得害怕,一動不動地與他對視,“來人!”
立時,十幾個捕快從林與聞身後沖了出來,抽出他們的佩刀,都緊緊瞪着魚販良。
魚販良看他們這一圈人,知道時移事異,放下了手上的刀。
“直接上枷!”林與聞令道。
他們控制住魚販良之後,林與聞讓人進門臉裡搜,果然發現了兩具還未腐爛完全的皮肉。
赤裸的皮肉被魚販良凍在幾個灰突突的冰塊中間,黑色的長發散在地上,已經粘膩的頭皮上還有梅花狀的紅斑,幾個小捕快看到那慘狀直接吐了出來。
林與聞不敢看,隻能安排人用衣服蓋住屍體,好歹存着一些體面。
市場裡的人被這架勢吓得夠嗆,林與聞隻好命令停市兩天,等他們把其餘的屍體找到再重新開市。
這一下午,又是魚腥,又是屍臭,林與聞被熏得頭都暈,被小捕快們拉扯着進了衙門,正看見陳嵩站在衙門裡等他,夕陽照在陳嵩的臉上,竟顯得十分慈祥。
林與聞突然覺得心裡有點悲苦,朝陳嵩努了努嘴,“抓着了。”
陳嵩點頭,笑得十分憨厚,“果然是大人。”
林與聞哼了一生,走過陳嵩,“跟我一起審人了。”
“是,大人!”陳嵩立刻站直。
站在老遠的程悅也松了口氣,她可不覺得陪林與聞審訊是什麼好差事,也就隻有陳嵩甘之如饴地一站就是幾個時辰。
但林與聞這次沒讓陳嵩站着,他倆一人一個椅子,瞪着魚販良。
魚販良的眼神很迷離,林與聞想起王大夫說的,梅花病的後期人會出現幻覺,精神也不再正常,怕是說的就是這個樣子。
林與聞端起臉,“劉良,你可知罪?”
魚販良歪頭,看着林與聞,音調拖得老長,“小民無罪。”
林與聞聽他這話,就覺得自己是拳頭打在了棉花之上,“你什麼時候患得這梅花病?”
“五年前。”魚販良得眼皮像睜不開似的,一直耷拉着,“我跟幾個兄弟,合夥買了一船魚,全賣出去了。”
陳嵩聽這魚販良的聲音就覺得煩躁,但看林與聞不說話,自己也不敢開口。
“他們說帶我去快活,我們就去了鈴樂坊。”
“那裡可漂亮了,燈也亮,人也亮,”魚販良半張着嘴,回憶着,“那裡也暖和,不像魚市裡總那麼冷,炭火暖,女人的懷抱也暖。”
“我和春喜就是在那遇見的。”
林與聞聽到春喜的名字,坐直起來,“所以你第一個殺的人就是春喜?”
“她的身上開滿了梅花,好看,”魚販良沒有接林與聞的話,而是陷在自己的幻覺裡,“我摸着那些梅花,那個感覺,很舒服。”
林與聞聽着他的話,覺得背後直冒寒氣。
看來魚販良并不像自己想的是因為怪那些妓女使他患了病,而是因為喜歡?
“春喜發現我身上也長了梅花,她就哭,要我也去王大夫那看,她把她剩下的錢都給我了,要我看病,要我好好活。”
“可是她卻快要死了,我抱着她,摸她身上的梅花。”
“想着,如果她死了,我又到哪去摸這麼美,這麼柔軟,這麼溫暖的梅花呢?”
魚販良看着半空,表情癡癡傻傻,
“我得把梅花留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