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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幾天您就先這樣吧,”程悅把一層黑紗系在林與聞的眼睛上,“雖然可能有些礙事,但總比被強光刺激的好。”
林與聞點點頭,綁在而後的黑紗飄帶也跟着晃了晃。
他因為被那老東西埋在土裡太久,眼睛一時适應不了,從昨晚到現在就一直流眼淚,于是程悅就想了這麼個法子。
“程姑娘,你的手沒事吧?”
聽到林與聞這麼問,程悅第一反應就是把手藏起來。
“不用,我昨天其實都看到了,”林與聞揚揚下巴,讓程悅把手伸出來,“隻是你們昨天都忙着生我氣,我也不敢問。”
程悅的十指上都纏着紗布,上面還有斑駁的血迹。
如果說林與聞昨日的愧疚隻有六分,那當他看到程悅的手的時候這份愧疚已經到十分了。
程悅昨天是徒手把自己從土裡挖出來的。
林與聞不知道她挖了多久,也不知道她那樣邊哭邊喊了多久,他也怕知道那些,畢竟欠人人情的滋味可不好過。
“大人,沒關系的,”程悅對林與聞淡淡地笑了一下,“其實我那時候并不難過。”
“嗯?”
“反而我知道,我其實是有可能救下你的時候,我感覺特别有力氣。”
林與聞默默地看着程悅。
“我不是一個隻能讓身邊人陷入險境的人,我現在有能力去拯救别人了,”程悅很少這樣表達自己,所以她每個字都說得慢慢的,“所以我更不想你死,想要拼盡一切來救你。”
“大人,您總是在搭救别人,所以可能并不懂我的想法。”
“我應該是懂的,”林與聞歪着頭想了想,“但我懂不懂對你都無所謂吧,畢竟這是你自己的心情。”
程悅點頭,笑了下,“是。”
“那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
林與聞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眼前雖然什麼東西都顯得昏暗,但是起碼眼睛那股不适已經沒有了,他得幹點正事了。
比如,審人。
……
本來眼前就黑,這進了監牢裡更黑。
林與聞又一身黑衣,眼前蒙着黑紗,陳嵩在他旁邊舉着燈,隻覺得自己好像在服侍地府裡的判官一樣。
林與聞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打量趙先生,“你算命算得是準的,本官确實二十歲的時候中了進士。”
趙先生盤坐在地上,眯着眼,嘴裡念念有詞。
“那你算命的時候,沒看出來本官命不該絕嗎?”
趙先生睜眼,“那與天命無關。”
林與聞可不敢再跟他論這個道,那個教的,這個人學的雜,一會又要給自己講一通歪理。
“你總有個名字吧,這樣文書也好下筆。”
“我在廟裡,叫智行,在道觀裡,叫清月,”趙先生想了想,“至于玄清大帝,他并未給我取名,他說我叫什麼都行,名字隻是代号,真神是不會在意的。”
林與聞靜靜地看着他,“你沒有名字,但是你知道你殺的那些人的名字嗎?”
“知道,他們的家人給我八字的時候往往附上名字。”
“他們把八字交給你的時候,其實都是帶着很好的期望的,”林與聞咬了一下嘴唇,“本官知道,你的人生艱苦,但是你不該讓其他人的人生也随着你難過。”
“他們被我選中,是好事情,怎麼會難過,他們的靈魂會永生的,他們會在天上無憂無慮地活着。”
“不是每個人都要靈魂永生的!”林與聞使勁拍了下椅背,“你之所以會相信那些東西,是因為你沒有家!”
趙先生的嘴唇顫抖了下,緩緩擡頭盯着林與聞。
“你沒有名字是因為你沒有家人,沒有在意你的人,所以你沒有感受過被愛,也就不懂得愛。”
“不論是愛自己的前途,還是愛自己的信仰,你都不明白,所以就算你把人生都寄托在了各種信仰上,你仍然不知道那些僧人道士的追求是什麼。”
“你說你信仰玄清大帝,也不過是因為他恰巧出現在你需要他作為殺人的借口的時候,他的某一句教義剛好合了你的殺人幻想,”林與聞呵了一聲,“真可悲啊,連自己的創意你都要非給他找個出處,你到底是有多渴求一個歸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