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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公子,你可小心點。”餘晨領着林與聞,“這地方偏着嘞。”
這是礦山的後面,這裡搭着一片簡易的棚子,林與聞看好些個工人中午休息的時候都往這邊走。
“有的家離得遠的,就在這邊住下,年底再回家。”
這些棚子好像沒有個盡頭,棚頂上都挂着燈,有的是油燈,有的是蠟燭,暗得根本照不清眼前的路。
林與聞勉強跟在餘晨後面,用手指蹭了蹭鼻子,這裡的味道确實很難形容,汗臭,腳臭,黏黏糊糊地勾兌着被窩臭的氣息,快讓他吐出來了。
但這似乎是無法避免的,林與聞看着棚子邊上坐着唠嗑的那些髒兮兮的男人,覺得這裡像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第二個世界。
“快到了,快到了。”餘晨很會察言觀色,一見林與聞的眉頭皺起就會跟他說這樣的話,但這次是真的。
林與聞也覺得是真的,因為他能聞到的氣味已經變了,變成一股更令人惡心的脂粉香氣。
并不是說脂粉香令人惡心,而是這脂粉香混在剛剛那濁氣裡,像是一鍋放了各種調味料之後煮爛了的菜,又擱上了許多天,那種帶着酸味的感覺。
與前面那些那些昏暗的小燈不一樣,這一排的棚子上面挂着的燈是紅色的——油燈外面糊着紅紙,還挺精緻。
就是與這裡的氣味和環境格格不入。
“這是什麼人住的?”林與聞問。
“美人。”餘晨說完就大笑起來,“美人哈哈。”
林與聞大概猜到這是做什麼的地方了,他有時候都恨自己有這種男人的直覺。
但是這裡與普通的秦樓楚館可不一樣,那些地方門口免不了有人攬客,這裡卻看起來十分平靜。
“小張公子,怎麼樣,有興趣嗎?”
餘晨這話剛落下,就有個臉上黢黑的男人從棚子裡低着頭走出來,他的褲子還沒系上,他的樣子也是匆匆,看來不像與人歡好,反而像上了個茅房。
他撞了下林與聞的肩膀,小聲說了句抱歉,快步離開,
就因為這一撞,剛剛還打算一探究竟的林與聞的心突然就被揪緊了,他不敢想象走進這個窩棚裡會看到什麼樣的人間慘劇。
他知道,隻要他走進去,那一幕就會永遠烙在他心上,他将因為自己是此處的父母官卻曾無視轄下百姓承受苦難而後悔終身。
他害怕了,甚至不想進去了。
他往遠處瞧了一眼,陳嵩應當在守着他,陳嵩的母親此刻在守着他,周家的媳婦也在守着他……
“怎麼,小張公子,嫌髒?”
林與聞看向餘晨,這個人還在笑,露出那一排牙,他不會覺得他自己在做什麼錯事的,他也不會像自己這樣,對這世間的醜惡感到膽怯。
他是醜惡的一部分,他融進這昏暗暧昧的紅燈裡了。
“确實很髒,”林與聞也對他笑,“這種地方除了剛剛那種人,誰還會來?”
“小張公子你這就不懂了,”餘晨拉開棚子上用來當作門的一塊花布,“物美價廉,才能做成大生意。”
原來這些個棚子都是連通的,裡面就像一個長屋,前面零星放着三五個長凳,凳子上坐着女人,年老色衰的女人。她們頭都不擡,有的手裡甚至還在做活,不時用手裡的針劃兩下頭發。
長屋後面是用簾子隔起來的一個個小隔間,裡面能看出有人,還在發出那種聲音。林與聞覺得這些人都像失去了知覺,又或者這一屋子隻有自己失去了知覺。
林與聞沒穿着寬袍大袖,他沒辦法偷偷地攥起拳頭,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
“簡陋是簡陋了點,但這裡面的利潤高着呢。”餘晨在他旁邊一個勁地說話,“這些女人放在外面根本沒人要,但是在這礦上就都是寶,彼此解決一下,既補貼她們生活,又能讓她們,”他有露出那種讓林與聞惡心的笑容,“你不知道,這四十以後得女人,如狼似虎的,哪還有個女人樣。”
他跟林與聞說完話,又跟櫃上翹着腿坐着的女人點了下頭,看來這女人是幫他管事的。
林與聞眯着眼看他,“你這生意不是都做起來了嗎,還找我幹什麼?”
“人當然不能隻看這眼前的事情啊,”餘晨看林與聞,“而且成天跟這些老婆子混在一起,我人都要被她們摧殘了。”
“你也和她們……?”
“随便解決一下啦,不過倒也不錯,”餘晨朝林與聞挑眉,“一會給你安排一個,這上歲數也有好處,疼人。”
林與聞深吸一口氣,“你到底想求我什麼事?”
“我聽你家那個車夫說,你和江都縣令很熟?”
豈止很熟。
“你有沒有門路,我想跟教坊司牽個線,蓋個正經的青樓,招點年輕好看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