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毓搖了搖手,虛弱道,“不關你的事。”
袁宇這邊給陳嵩搭了把手,“你怎能把鄭妃之死都怪罪到青玉身上?”
“嗯……”林與聞當然不能說是為了讓李承毓能趕緊給聖上低個頭,趕緊了結此案把陳相逢放出來,“對不住。”
李承毓緩和不少,“都說了不關你的事。”
他扶着陳嵩,頭靠在袁宇的腰上,像是畫裡的病美人,“這些日子我本就心裡郁結,你讓我這病症發作出來也算治了我的病了。”
“到底怎麼回事啊,”林與聞犯了錯再不敢大聲說話了。
李承毓輕輕推了下袁宇,“季卿,我沒事了,多謝你,”他轉頭對陳嵩也笑,“也多些這位差爺。”
“芸兒,算了,反正咱們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忌諱了,”李承毓歎口氣,“我那天與鄭叔叔見了一面,他告訴給我芸兒失了孩子,”他垂眼,“我想到她此時定然艱難,就想托京裡的人脈打聽下她的處境,送些補品給她。”
“然後就被聖上知道了?”
“錦衣衛和東廠的眼線遍布京城,我又是個招搖的人,自然是被陛下知道了,”李承毓閉上眼睛,“也是我天真,竟然以為陛下請我吃飯就真的是請我吃飯。”
“我到宮中赴宴,卻發現等我的人是她。”
“……”林與聞不敢想象聖上竟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
“她似乎也沒想到能見到我,我們就那樣隔着一道門互相看着,”李承毓搖頭,“但我沒敢再近一步,為了她的名聲,不,我隻是為了我自己,”他眼角流下一行清淚,“我轉身就離開了。”
“我也沒顧那些黃門攔着,直接就沖出了宮外,”李承毓聰明是真聰明,他要是當時隻要遲疑一下,定要給聖上留下把柄,“而後她的宮女追出來,把金钗交給了我,我就匆匆逃回了揚州。”
“就這樣?”林與聞一時無語,“所以就是聖上做了個局,想要你對他低頭,而你沒入局中,聖上惱羞成怒,鬧出了這麼檔子事。”
“我們都錯把書本裡的明君想成是當今的聖上了,”李承毓甚至有種解脫的感覺,“堯舜之流不過是那曆朝曆代的士大夫想象出來的,與真正掌握四海的帝王怎麼能安心做個仁君。”
“青玉,”林與聞咬了下嘴唇,就算知道自己即将要說混賬話,但還是要把這話說出來,“你就跟聖上低個頭吧,太常寺是個很好的去處。”
“林與聞,你不能等到過一會再說嘛!”袁宇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為什麼?”李承毓靠着椅背,這下換他來審林與聞了。
“因為秀風館的老闆陳相逢,因為不肯把你供出來,正在受刑,我,”林與聞呼口氣,“我不想逼你,但更不想看我的百姓受苦。”
“所以你剛才那樣激我就是為了這個?”
“你低個頭不僅不會受傷,還能混個三品官當,可是你不低這個頭,陳相逢是會被打死的。”林與聞咬了下嘴唇,竟然一撩下擺給李承毓跪下來了,“我知道你從來就不想做官,我也不想做聖上的鷹犬,可是,可是……哪怕你現在答應下來,以後再反悔呢!”
“好。”
林與聞眨眨眼,“好?”
李承毓歎口氣,“我說好,你還不起來?”
“青玉都讓你起來了,”袁宇去拉林與聞,“他答應你了。”
“你,怎麼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其實這麼多年我看你做這個江都縣令,覺得做官也并非我想的那麼沒意思,”李承毓虛弱地笑了下,“更何況,我們這樣的人想跟陛下作對實在太自不量力了。”
“我以前就什麼都改變不了,現在更是無能,若是真的就在這屋子裡再做下去,我興許會失去更多的東西。”
林與聞咽了下口水,他覺得此時的李承毓已經跟他剛進門時候完全換了一個人了,“青玉……”
“你放心,吃過飯以後我就跟你們一起回縣衙,來接我的人是誰,袁仲卿嗎?”
“嗯。”
“怪不得,”李承毓冷笑一下,“他巴不得我不跟他回京吧。”
怪不得袁澄一直在那跟自己打馬虎眼,林與聞這才想到,若是李承毓真的回京出任太常寺卿,就憑聖上這般不擇手段的偏愛,袁澄的入閣之路怕是不會太平順了。
袁宇端詳着李承毓的神情,暗暗吸了口氣,夢回當年,那時剛考完,舉子們聚在一起喝酒,後來的狀元郎一個勁灌林與聞酒,林與聞喝得滿臉通紅,他聽到消息就趕緊跑過去,一眼就瞧見總是平和的李承毓從狀元郎手裡奪過林與聞的酒杯,也是這樣冷笑了下,“我來替他喝。”
那時袁宇就知道,李承毓内心裡是個淩厲好勝之人,這樣的少年氣遠比他那張臉更讓袁宇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