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與聞啧了一聲,“趙典史您看過屍體了嗎?”
“剛擡進來的時候我瞧了一眼,太殘忍了。”
“就是太殘忍了。”
林與聞舒展了下肩膀,動動脖子,心裡有點底,跟陳嵩說,“走,咱們這回去審審那個張慶功吧。”
……
陳嵩再看這個張慶功,就覺得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自己妻子都下得去那樣狠手,不是個東西。
林與聞坐在張慶功跟前,“你的名字。”
張慶功趕忙跪好,對林與聞行個大禮,“小的張慶功,是客來飯莊的賬房。”
“你在客來飯莊做了多久了?”
“十六年了。”
“你成婚十七年?”
“嗯,成婚第二年,家裡親戚給介紹的活計,一直做到現在。”
“做賬房很煩悶吧?”
張慶功也不知道林與聞為什麼要問他做工的事情,但還是老實回答,“還好,事情簡單,工錢也給得大方,隻要不犯什麼大錯,就能一直做下去。”
林與聞點點頭,“你看起來很容易知足啊。”
“小的确實沒什麼大志向。”
“你妻子秦氏呢,平常做什麼?”
“她跟着村裡的大娘做零工,換幾個小錢,夠她自己買些小零碎。”
“你們感情很好?”
“嗯,一直很好。”
“那你為什麼要殺她!”陳嵩按捺不住,沒等林與聞說話自己先問出來了。
張慶功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他渾身顫抖起來,雙手捂着臉,“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大人。”
砍了十六刀可不能是“我也不知道”的情形啊。
“大人,說來您可能不相信,但,但我有夢遊之症。”
“……”
林與聞還真沒有不信,而且他這樣的理由确實能把他的很多懷疑都能講清楚,“夢遊之症,是指你做夢的時候會殺人?”
“差不多是這意思,但,但不一定是殺人。”張慶功連連搖手,“我從前隻是會繞着村子到處走,隻有這次是……”
陳嵩不相信,他皺着鼻子,低着頭在林與聞耳邊,“大人,我覺得他在說謊。”
林與聞撓撓耳朵把他揮開,“所以你是早上才發現秦氏被自己殺死了?”
“嗯,”張慶功的眼淚停不住了,“我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模模糊糊的,平常都有我婆娘把我叫醒,所以我就往她那邊摸了摸,摸了一手的血,”他不斷喘息,“我再往地上一看,有我家的菜刀,我就知道人是我殺的。”
他一邊哭一邊說,“我害怕得不行,就趕緊到衙門裡來報案了。”
“所以你是承認是自己殺了秦氏。”
“是大人。”張慶功吸了吸鼻子,“您判我死罪吧。”
“你不怕?”
“不怕,我早知道得有這麼一天,”張慶功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準備,“從前我在私塾裡讀書,就犯過病,那時候我朋友就說我總有一天會在夢裡殺人的,我一直警惕着,沒想到,”他崩潰道,“我竟殺了一花。”
這一會,陳嵩再看張慶功又覺得不忍起來。
做夢的時候身體不受控制,揮刀向自己最愛的人,醒來之後才能發現,這是什麼人間慘劇啊。
林與聞卻覺得這其中一定還有什麼問題,他摩挲了下手指,“你妻子是不是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
張慶功的身體像是突然被雷電擊中,一下子繃直,“大人……”
“反正你也知道自己是死罪了,不如直接說出來,埋在心底裡不知道又要做夢的時候殺誰了。”
張慶功有些驚恐地看着林與聞,幾番思量,點了下頭,“我們的孩子,不是我的。”
“……”陳嵩也像被雷擊中了似的,這看來挺普通的一家人啊,沒想到各個都有大秘密啊。
林與聞倒覺得這不算什麼稀奇,既然有男人借腹生子,那女人借了别的男人的種生孩子也是正常,“因為你娘親催秦氏生孩子?”
“是。”張慶功忍不住用手擊打自己的頭,“這主意還是我出的,我自己願意當王八,還害了她。”
“雖然是你自己出的主意,但這事情對于你來說就像眼中釘肉中刺一樣吧。”林與聞看着張慶功,“所以你早早就把孩子送到蘇州求學,也有眼不見心靜的意思?”
“是有,是有這意思。”
“但是你也沒想到你對你妻子的不滿平日裡沒有顯現,在夢裡卻成了真?”
張慶功給了自己兩巴掌,“大人,不管您怎麼想,我心裡,我心裡真沒有那麼恨她,我都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恨她。”
林與聞手指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