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陳嵩顯然沒想到會這樣驚險,吓得拉住林與聞的袖子,“咱們要不回去?”
林與聞使了老大力氣才掙脫開陳嵩,心想你以為我不想回去啊,我是根本不敢回去。
“林卿。”皇上的聲音。
林與聞打殿試那天之後,就再沒敢忘記這聲音,他見皇上、太後、首輔三人圍在一張圓桌上立刻下跪,“參見陛下,陛下萬歲。”
“參見太後,太後千歲。”
“參見首輔大人——”林與聞一時忘了說什麼,倒是太後先笑起來,“快起來快起來,真是像燕國公說的一樣,是個有趣的人。”
皇上也哈哈笑了兩聲,“不過是怯于見朕而已,多的是這樣的人,哪裡有趣。”
“皇上天天見外地官員,自然覺得無趣,本宮偏偏覺得有趣,不可?”
“母後說什麼是什麼。”
林與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他怎麼覺得這天家母子說話夾槍帶棒的呢?
“起來吧,還等朕扶你不成。”
“不是不是,”林與聞慌張地站起來,眼也不敢擡,“臣怎麼敢。”
“你都有膽子找太傅告内府的狀,還有什麼不敢的啊。”
陸首輔年輕時就是太子太傅,後來皇上也一直稱他太傅,雖然皇上這話裡有點刺,但他這麼稱呼首輔也說明他并沒有太生氣,“太後也在這,不如你和她說說清楚,到底是怎麼發現她的首飾的。”
“是。”林與聞呼口氣,這種時候可不許緊張,“臣奉大理寺少卿袁澄的令,借調到大理寺幫忙,又,又受大理寺正歐陽勝的托,去勘察亂墳崗的屍體,在屍體中發現了偷盜太後首飾的小賊,”他的聲音越來越抖,“臣覺得此事茲事體大,所以,所以才詢問了首輔大人,得到首輔大人肯定才——”
“一件案子你要帶出來多少人啊。”皇上笑了一聲,“你是為皇家辦事,朕怎麼可能怪你。”
林與聞呼了口氣,他真不是想這樣丢人的,但是保命的念頭在他心中已然占了上風。
“七品縣令能做事這樣周全已經很好了,”陸首輔總算為林與聞說了句話,“确實是臣覺得此事應該詳查,才做決定告訴給太後的。”
“既是太傅的決定,又涉及這慈甯宮的财物,朕當然要嚴查。”皇上臉上明明有笑容,聲音卻極端冷淡,“嚴玉,你可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直站在後面的嚴玉端着手,伏着身子,“奴婢,還不清楚。”
“内府的事情,你還沒有一個揚州的縣令清楚,你這司禮監少監當得還挺清閑啊。”
撲通一聲,林與聞覺得地磚都在顫抖。
“奴婢知錯,請陛下責罰。”
“母後,您看這……”皇上微微搖頭,看太後,“兒子現在不管說什麼話,這身邊人都戰戰兢兢的,好像朕是什麼暴君似的。”
“陛下!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林與聞都沒想到,之前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的玉公公會露出這樣的卑微的表情,他心裡更緊張,這次難道又闖大禍了?
“既不是你偷的東西,你就算有錯也隻是個不察,”皇上從頭到尾都沒低頭看嚴玉一眼,“與其求朕責罰,你該求求林卿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才是。”
“林大人。”嚴玉仰着頭看林與聞,“請林大人準許奴婢和您一同查清此樁案件,懲治這内府中不法之人,還紫禁城一個平靜。”
“啊這……”林與聞本來就不太會拒絕嚴玉,他又說得這樣嚴重。
“陛下,這内府查内府,定然是查不出來什麼真相的。”
陸首輔!嗚嗚!
“這不是有太傅你的愛徒主審嘛,怎麼算是内府查内府呢?”
林與聞覺得這話裡有話,但是又不敢多想,他要是多想了怕保不住腦袋。
“既是丢的慈甯宮的東西,自然要本宮定下是誰來查啊,”太後的長指甲輕輕點了下桌子,“皇上你說呢。”
“聽母後的。”
“這嚴玉天天要伺候你,哪有時間查案子,”太後盯着皇上,母子倆像是政敵一般用眼神角力,“隻要這林大人查什麼,嚴玉不攔着就好。”
“母後說得這是什麼話,”皇上嗤笑一聲,“嚴玉不過是個賤人,怎麼可能攔得了林卿。”
嚴玉身子伏得低低的,一句話都不敢應。
“那就這般決定了,”太後輕輕擡手,“林大人,坐下嘗嘗這酒罷。”
“啊?”
“這是那些長胡子的洋人呈上的葡萄酒,酒味不足,甜味有餘,不嘗嘗嗎?”
皇上笑了笑,好像剛剛的針鋒相對都已經随風而去,“林卿快坐啊,朕還沒問你那南齋先生的新話本出了沒,等得朕很心急呢。”
“呃,嗯,她說近些日子就要出了,到時候臣還是會提前抄錄給陛下的。”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