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漪散去,看着面前人離自己越來越近,江錦霜向前伸手抵住漼寒天的肩膀,目光卻不自覺地朝下移去。
幹淨的胸膛上,遺留着一個猙獰的疤痕。
疤痕留在心口處,即便傷口已經愈合了,看上去也依舊很痛。
“還痛嗎?”江錦霜将手移了下去,輕輕蓋在了那疤痕之上,聲音也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柔軟。
漼寒天将手覆在江錦霜的手之上,小指輕輕摩挲着,簡短回答:“不痛。”
想到這人是個即便痛到不行了也能嘴硬的家夥,江錦霜的嘴動了動,又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金色的靈力在江錦霜手下綻開,每一寸每一縷,都在輕輕包裹着漼寒天的傷疤。
傷疤可淡,卻不可去。
在以後的漫長日子裡,漼寒天幾乎日日都會見到這個疤。
金光散去,原本深色的疤痕已經不複之前那般清晰。
雖不能完全消除,但江錦霜還是使了點力讓那疤看上去不那麼明顯。
就這樣慢慢地,忽視掉這個讓人神傷的醜陋東西,就最好不過了。
江錦霜感受着手底下一陣一陣鮮活的心跳聲,本不想太過揭人痛處,但鬼使神差地,他還是開口問:“今日發生了這樣多的事,你還好嗎?”
他這時也才驚覺,如此大的事,恍若已經過了許久了,剛才想起,才發現竟是發生在今日的。
可不論發生再多事,也是他們二人一同經曆的,沒有什麼好與不好之說。
他如此問,無非就是想問漼寒天和司徒長老的那件事。
江錦霜便算了,年少時就能離家出走,是一向在外面野慣了的。
可天月門是漼寒天的家,司徒長老亦是陪伴了他多年的恩師。
短短的幾天,隻是跟着江錦霜,漼寒天便變得家不能回,師徒反目。
“前輩,我剛才說謊了,”漼寒天垂着眸子,讓人看不出其中情緒,“在師父破我心口時,很痛,現在也一樣痛。”
用靈力療愈傷口不過是那一時一刻的事,江錦霜是施法人,用的靈力強勁與否都在他一念之間,傷口愈合時會不會痛,他也一清二楚。
在生生被剝離魔晶時,漼寒天都一聲不吭,如此能忍痛,現在已經隔了這麼久了,不可能還會痛的。
也許,并非是有了這個傷口才痛,是因為給漼寒天造成傷口的那人,傷了他的心。
心痛勝過身痛,這一點江錦霜算是深有體會。
墨淩死後,他曾抱着後山那塊孤零零的墓碑,一坐便是幾日。
即便江言楓差人送來的飯菜他都一頓不落地吃了,可過不久,他還是會吐個幹淨。
淚已經流幹了,渾身上下都發冷,江錦霜隻能靠着墓碑,乞求墨淩能複生,能夠像從前那般輕輕地将他托起來,最後抱在懷中輕哄。
漼寒天親緣淺,他此次與司徒長老決裂,所受的痛絕不會比江錦霜少。
“是我之過,”江錦霜将手垂了下來,打在水中攪亂了一方平靜。
如果不是他,漼寒天也許會繼續做天月門最有前途的弟子,安安穩穩地度過餘生。
不必來沾染這些肮髒的東西。
“前輩,你我都無錯,”漼寒天伸手拈起水中的桃花花瓣,“即便你我不在一處,魔晶在我體内也是事實,是他們要将我們綁在一起,也是他們,想讓我們萬劫不複。”
小小的花瓣被漼寒天不自覺放出的靈力碾成了碎末,随着晚風飄向了别處。
聽到漼寒天說,江錦霜這才願意将他們經曆的事往那些人身上攬。
是啊,數十年前,與魔尊做交易要獻祭他們二人的是江言楓,種下魔晶,收養漼寒天的是天月門,而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除了江錦霜一意孤行要前往魔界帶回渡霜之外,更多的,其實是現如今局内站得最高的那人想要的結果。
放出兩個叛賊的消息出來,江湖越亂,就越是他想要的結果。
“江言楓,”江錦霜擡頭看向天空,黑乎乎的雲層之中,隻有一輪明月脫然其中,高高在上,“莫非你真的想要一統江湖嗎?”
可若真是讓他順利獻祭,魔尊來到人間作亂,他又能如何立身江湖?
摸不清,看不透。
原來他們正在面對着的,是這樣一個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