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瞳微微一笑。
“……駕馭亞種銜尾蛇(注:古蛇薩吉的衍生嗣之一)并非輕而易舉,代價是将自己也變成銜尾生物的一種。所謂銜尾生物,就是吞噬自己的身體部位後,能夠再生出相同身體部位的一類生物的統稱;被亞種銜尾蛇污染,是進化銜尾生物的最有效方式之一,不過,很多人認為這隻是一種慘痛的'代價',而非'進化'。”
另一串文字飄到興瞳眼前。
“借助亞種銜尾蛇的力量之後,借助者會自動死亡,其後可以通過被銜尾蛇污染而複活成為銜尾生物(污染部位可以是任意器官,需另一人從旁輔助,如輔助者為非銜尾生物,則須再次重複上述過程),當然,也可以選擇不複活永遠死亡——來自:《亞種銜尾蛇使用手冊》,艾米麗·布朗記。”
興瞳盯着最後一個名字看了幾秒,然後拽了拽嶽山原的衣擺:“長官?好像有一些奇怪的東西。”
男人擡頭。
興瞳把這三段話單獨寫在紙上,遞給男人看。
嶽山原看了一遍,幾乎是頃刻間想到了安妮的父親,和那句櫃台旁、他在靈感馭使下做出的威脅。
為了複活安妮,她的父親曾經“死”過一次,而如果要複活,就要成為銜尾生物,如果要成為銜尾生物,則必須有另一個人從旁輔助。除了被複活的安妮,輔助者不會有其他人。
也就是說,安妮和父親都曾經使用過污染物的力量。
嶽山原理了理思緒,然後拿過了興瞳手裡的草沙紙。
“據《手冊》,普通蛇尾嫁接并不需要通過上述儀式進行,隻要用赫爾宣草、瑰花汁、螢火蟲、草履蟲和一點點亞種銜尾蛇的毒液配成藥水,就可以培植出與人類體積相等、可融合的蛇尾。”
他皺眉,把日記本翻到某一頁給興瞳看:“艾米麗·布朗——也就是安妮的母親——曾經很早就想做蛇尾嫁接生意,但她的丈夫并不同意,認為這是魔鬼才會做的事。”
他們爆發過很多次争吵,後來艾米麗決定自己嘗試:
——今夜天氣很好,家附近的山上就有瑰花,我決定去采來,下山的時候準備捉幾隻螢火蟲,再找艾爾拿一些實驗室的草履蟲。希望可以成功。
——成功了!我有了第一個客戶!
——天氣預報一向不準,今夜有雨,山路不好走,但第二位客戶明早就要抵達。拉裡不同意我做這些事,因為會遭受非議,但他的病、還有安妮的病……不,活着,我們要活着!絕不在清白的名聲中死去。
日記戛然而止,後面貼着幾張被揉皺、撕碎、又粘合起來的報道,都是關于某個雨夜的泥石流……
再翻到封底,艾米麗的簽名下有一串完全不同的筆迹:
——媽媽,一切又重演了。祖父和祖母也離開了,我有一個懦弱的父親,他救不了任何人。
嶽山原陷入沉思,這些線索讓他隐約有了一些頭緒。而另一邊,興瞳已經快要不負衆望地睡着了。
男人梳理證據的聲音很好聽,淡色的嘴唇也很适合遐想,但内容實在是……實在是可惡。
那麼多,那麼長……
這比威廉的信還要複雜上一萬倍。
他勉強支住腦袋。
一手托着腮,一手仍然握着嶽山原的衣擺,柔軟的發絲從額前垂落,雙眼微阖,在這陰沉的、血霧彌漫的房間裡,無端顯出幾分不谙世事的純真。
隻可惜這純真并非贊美,而是詭異。
嶽山原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末了輕輕拽開他的爪子,把人平放到沙發上。
興瞳打了個哈欠。
興瞳翻了個身。
門外,怪物們逐漸恢複了速度,撞擊門闆的聲音越來越大。米奇偶爾出去弄死幾個體型大的,肢體斷裂和血肉撕扯的聲音如雷貫耳。
可青年睡得很安穩,甚至眉間也沒有一點倦色或不安。
嶽山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在碰到青年額頭的一刹那,又猛地收了回去。
接着,他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回到桌前研究線索。
他背對着興瞳,因此沒有看到一條細細的黑蛇,穿過牆壁,穿過地毯,纏住青年蒼白瘦削的手腕,順着小臂向上遊走……隐沒在衣袖,而後又出現在腰側。
它揚起蛇頭,驟然襲向青年的脖頸,在兩根血管之間狠狠咬了一口。
“啊……”
一聲微弱的呻//吟,興瞳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然而這動靜太過渺小,無論是米奇和嶽山原都沒聽見。
兩秒鐘後,他似乎被洩去了所有力道,呼吸逐漸變得平和。
黑蛇慢慢遊離,與此同時,興瞳陷入了一場奇怪的夢,夢裡有個聲音貼在他耳畔。
那聲音溫柔沙啞,極盡纏綿,像是戀人相擁而醒的清晨,照進窗内第一縷陽光。
那聲音說:
“嘿,布蘭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