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星升,飛隼們懶怠入眠。一個名号為“無根輕花”的梅林子弟,雪服獵獵,乘月東奔,連夜将梅冷峰的第二封親筆信送到成都:“繼續查!秘密行事。守好姚目蓮的墓,勿動。”
墓碑刻師、棺材店家、乞兒們看見的、街坊鄰居們所說的……當日上午,趙參軍将第二封更為詳細的調查報告,交由飛隼呈報了回去。
同天傍晚,趙參軍收到了飛隼傳來的梅冷峰親筆的第三封信:“守好姚目蓮的墓,勿動。梅初雪即來探查此事,諸事配合。”
趙參軍站在城樓上遠眺西方雪山,聽見身後聲響:“趙老大,你找我?”章小伍膝蓋顫顫地上得城樓來,近兩日他查來查去,腿都跑酸了。
趙參軍轉過身去,正欲開口吩咐,卻見章小伍兩眼疲憊的瞳子,猛地震亮;同時,趙參軍感覺到,身後夕陽曛照的天空,倏地暗淡下來。
來自邛崃雪山的巨大雲鷹,與黃昏落日,一同懸停在成都千年古城牆的新建城樓之上。
“冰、冰瞳!”雲鷹幽如冰海、恐怖又美麗的雙眼,映出城樓上章小伍激動萬分的小小身影。
自梅冷峰馴服邛崃雲鷹,“四雲鷹”巡遊的領地,方才從川西雪山拓展至了臨邛鎮界。
雲鷹一路向東,鷹落成都城,這是開天辟地的頭一遭。
一片雪亮身影,自鷹背上飄逸落下。
趙參軍扶扶冠帽,走上前去,向梅初雪行了個江湖禮。
而那個梅初雪,竟然朝老大點了點頭,回了聲“打擾”!
章小伍呆呆地看着傳說的那個梅初雪,雪服飄飄,徑直往城中飛去。懸停在城樓之上的冰瞳,拉升起飛行高度,巨大黑影遮繞半城,在輝煌絢爛的金紅暮色中,轉身西歸。
趙參軍和章小伍,皆完全忽視了自鷹爪中與梅初雪同時落下、卻落歪在城牆外的那一粒“黑點”。
無人在意的“黑點”,自城牆腳下,一躍飛上城樓。
竟是個玉帶繡靴的貴公子!
貴公子身後,怪模怪樣地背了根青翠竹竿,竿頭紮了白帕、挑了兩隻藥囊:“煩擾,梅初雪飛的那個方向,是賣錦緞的譚富家不?”
“正是!”章小伍挺背并足,大聲回答道,就像士兵下意識回答将軍的命令那樣。
“多謝!”貴公子比梅初雪還講禮,他追着梅初雪的雪青色背影,亦往城中飛去。
“梅初雪!”、“梅初雪!”、“梅初雪”……
陣陣驚呼,自城牆内、街道上、高樓中,一路追着那一片雪亮身影,此起彼伏、浪浪不絕。
趙參軍拍拍章小伍的後腦殼,将梅冷峰的第三封親筆信展給他看:“吩咐下去,全城所有葉子皆在,全力配合梅初雪調查。”
章小伍摳摳腦殼:“這個姚目蓮,究竟是何方神聖?”
“無根輕花”昨夜自梅林奔來傳遞完急信後,将一身顯眼雪服,換成了深色便服,留在城裡協助調查。他大緻能猜出,姚目蓮是誰。
他是藏在梅林深處的那片“小園地”的主人,是鷹母長尾的主人,是梅雙甜心裡最在意的人。
“無根輕花”長于輕功,梅林同輩中,他之速度,僅略遜于梅雙甜和梅初雪。大師兄拒絕了梅雙甜主動送信的請求,連夜派了他來成都。
“這個背竹竿的怪郎中,是何人?”無根輕花驚異于緊跟在梅初雪身後的那人的超人速度。
二迅疾身影一前一後消失不久,行腳小販向茶肆裡的“無根輕花”,傳來梅林方面的新指令。
“哼。他梅初雪在山巅上揮揮劍還成,論深查暗訪,他能比得過這些常年在成都城裡讨生活的人?”盡管無根輕花對大師兄此次指令頗為不滿,他仍放下茶碗,走入了塵光喧揚的黃昏街道……
布莊老闆譚練,抖着滿臉肥肉,奔出屋來,迎接直入大門的梅初雪、以及跟在他身後的某貴公子。
“梅少俠!有失、有失遠迎……”
譚練喘着粗氣,隻恨未能提前得知消息,否則他一定揚幡扯旗、敲鑼放炮,讓整個益州都知道,嘿,那個傳聞中的梅初雪,下凡到他譚府來了!
聽着門外圍聚着看熱鬧的陣陣喧嘩,譚練已經默默在心裡,開始為自家布莊編造夏款“雪梅冷綢”的傳奇美談了!
“目蓮怎麼死的?”
梅初雪不再入内,停在回廊,直言發問。
“目蓮?”譚練抽出絲帕,擦着腦門的汗,心裡連轉了幾道彎,仍捉摸不明白這個問題的深意。
“目蓮,在血梅崖上,我們叫他梅葉。”夕籬居高臨下,低頭打量着身材短肥的譚練,“梅姓子弟出了此番大事,為何不即日緻信血梅崖,陳述清楚事情經過?”
目蓮葬于三天前,再慢的馬,也該跑到臨邛了。
譚練臉上肥肉顫了幾顫:“他改姓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