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個竹竿郎中,究竟身懷何種絕技呢?
嘿嘿,莫忘了,自他随梅初雪入城後,他去過譚府,兩次。那譚練,富得流油,他重金求子,難道隻會找一個煉師?
自然是廣招人才!
照绮娘所說,那霍老煉師幫譚練求了兩個兒子,一個是她的兒子,鬼臉目蓮,已經死了;另一個是譚練家妻生的獨生子,暫時活着。那霍老煉師的兒子、連同他自己以及六個同夥,則被邪魔降罪,死絕了。
可譚練家妻,還生了兩個女兒,長女是益州有名的美人,小女亦康健活潑。這個竹竿郎中,面皮看來尚且年輕,實際他早在十餘年前,已經悄悄被譚練請入過譚府了!竹竿郎中不僅駐顔有術,還敢當面譏笑譚練:“毒蟲已在你肚腹裡下滿蟲卵了!”
你看看、你聽聽,年歲與邪魔,皆對他無可奈何!
你再看他身後那一根長竹竿,永遠那麼青翠、那麼挺拔,竿頭又挂了兩隻漲鼓鼓、晃蕩蕩的藥囊,你瞧着,是不是有些像、像那玩意兒……
是人,都離不開這些個庸俗趣味,高僧和尚們宣佛講經,不也是同樣地盡力敷衍情節、渲染情緒麼。
如今,夕籬醫師在成都百姓眼裡,已是集美容聖手、補精高人、送女菩薩于一身的“三絕”神醫了。
夕籬紅着兩頰和鼻尖,站在屏風前,長竹竿背在他長長的身子後,竿頭幾乎要抵穿上方樓闆;竿頭二藥囊已被他卸下,緊緊攥在手裡。夕籬幾近崩潰,他初入江湖的原本計劃,的的确确是闖出“江湖名醫”的稱号,超越那個江湖郎中,然後風風光光回花海。
可“三絕神醫”算甚荒唐名号!!!
我寶夕籬尚未真正出手呢!!!
我甯願被稱作”巨鷹爆破手”!!!
夕籬極為不滿地抽動起仍在發燙的鼻尖,看向于沸沸謠言中,穩坐不動的梅初雪:“梅初雪,你可真敢點頭,有我這’三絕神醫’跟在你身邊,你就不怕、不怕他們給你編排出什麼下流的绯聞來!”
梅初雪說:“我既不阻止绮娘說故事,我亦不能強迫他們閉嘴。”
夕籬當即停住鼻子的小動作,正色道:“你既聽見了绮娘說的故事,你就這麼坐着聽、由她去發瘋?讓旁人看盡她笑話?”
梅初雪首先承認:“我偏向梅葉,故我不阻止。”
接着梅初雪說:“绮娘力量有限。她複仇時,顧不得姿态好看。她自己,亦須痛快發洩出來。”
即使身為武林第一少年劍客,強大如梅初雪,亦做好了必要時以命相博的覺悟,無論如何狼狽、付出何種代價,他誓必守護他劍之所衛之道、心之所念之人。
夕籬看向緊閉木窗:“我離開譚宅時,老肥腸叫官兵去抓绮娘了。霍遠香這會兒,估計正在大鬧公衙。在官兵上場之前,譚練府裡豢養的江湖打手,想必已經出動過了。”
梅初雪所在酒樓,恰好是自譚宅去北街寺廟的必經之處。
梅初雪說:“我以劍氣警告過了。”
益州富豪成百上千,給哪家哪姓當護院,不是護院,可一旦對上梅初雪的劍,人這一命,可僅有一條!
夕籬笑:“梅初雪,你總比我想的更好。”
這是梅初雪自下山入成都以來,第二回聽見寶夕籬說這話了。梅初雪從不自認好壞,他自信他生為強者。所謂強者,必當站在邪惡對面。執劍與“惡”對戰之人,“好”這一屬性,絕非必要。
梅初雪心裡想很清楚,他是要保護梅葉品性裡的那種“好”、保護梅林一方淨土的“美好”,保護臨邛百姓的“好”生活,保護萬華派立宗建派的“好”理想,并非他自己,要成為一個旁人口中所稱贊的“好人”。
“梅葉他……”夕籬話才出口,遽然被自遠方傳來的呼喊噎了回去。
這中氣十足的嘹亮呼喊,除了二師兄,還能是誰:“泥巴!我去買菜了!你和你朋友,記得回來吃飯!”
寶庭芳粗中有細,特意隐去了梅初雪大名。
梅初雪取下劍穗裡那一束鷹的絨羽,交給夕籬:“轉告绮娘,若她不願留在成都城,可憑此物,至臨邛鎮新苗酒樓,找苗姑,她自會幫她找一個新活路。”
夕籬接過雛鷹絨羽:“我也想要這個。”
梅初雪說:“你已是神醫了。”
你既已是神醫,便無須旁人來指點你生活了。
夕籬在推開木窗前,轉頭對梅初雪道:“我開窗後,你速速出城,漁船、江心,随你練劍、或者靜修。當是積德了。雖說我是神醫,可這入骨相思的情傷,我也治不好。”
梅初雪亦起身,在桌上留足了銀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