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籬明确指出:“天保的歸隐秘處,并不在我們花海。我們寶姓一輩,從未見過天保這一位前輩。”
寶庭芳附和着他家小師弟連連稱是。
霍遠香質問:“你憑何判定,郎中絕非天保?”
“因為,墨荷塢蜻蜓的眼睛,不瞎。”夕籬指指他二師兄攤在桌案上的冊子,“那個江湖郎中,沒事兒在江湖上到處閑逛,以自己親眼所見,編寫出一本《江湖速覽》。若郎中當真是萬華派掌門,紅眼蜻蜓和梅林葉子,能不注意到這一位故人?
“若郎中當真是天保,劍神梅傲天能不去找他比劍?劍神已經在武林之巅上,孤獨地站了二十餘年了———梅初雪,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梅初雪點點頭:“師父畢生之心願,便是與天保掌門比劍。”
“好。郎中不是天保。”霍遠香接受了這一結論,“但,天保和寶子矜,這二人皆師承你們花海裡的那位白衣仙人。他二人是同門,卻站在對立的兩邊。一個代表武林将禍水鏟除,一個替禍水夫人報了血仇。
“對此,你們花海裡那位白衣仙人,便是默默觀看這一切,任憑這一切發生麼?”
在夕籬開口前,霍遠香搶來另一關鍵點質問道:“對于洩露你們花海派獨家神功秘籍的天保,你們這些姓寶的,又是如何看待呢?”
面對霍遠香的連連逼問,夕籬略無慌張:“我們師傅,絕非霍姥太君那樣的不可一世的霸道帝王……”
霍遠香截斷夕籬無謂堆積的形容詞:“所以你們師傅,是信奉無為而治、不聞人間煙火的世外仙人咯?”
夕籬不再言語。因他聞出霍遠香情緒裡驟起的大波動。過多的情緒,會阻礙人的理智與邏輯,然而情緒是如心脈一般必須流動的真實存在,此時是不合與她論理的,故此夕籬選擇不回應。
夕籬的沉默,進一步激怒了霍遠香。她看看梅初雪,又看看夕籬:“你,來自花海叛徒天保建立的江湖萬華派;你,來自正宗的花海萬華派。你二人何時比劍?要我為你二人,幫忙預訂一副刻了’恕血符’的棺材麼?”
“你……”夕籬忍無可忍,卻被梅初雪輕輕膝蓋。梅初雪說:“墓碑上的恕血符,是錯的。”
梅初雪接着說了一長段話,一段夕籬從未聽梅初雪與他說過的長長的話:
“霍遠香,你無須再追問花海之事。你效仿寶子衿,很聰明,亦算成功,你已探明不少真相、做出了不少事迹。待你成為繡花使,或許,寶子衿會親自告訴你她的故事。”
“效仿我大師姊?”夕籬恍然大悟,“原來你這個假繡花,是想在入京比試前,先掙出些名号。”
夕籬看一眼霍遠香身後斜搭着的重弩。私藏機弩,已是重罪,她還須罪加一等,因她以平民之身負弩招搖。若她領上這一穗假繡花,來年開春變不成真繡花,那她不成功、便成仁了。
夕籬從來不會、也從未想過,要如此孤注一擲地去做成某事。夕籬今生唯想做根懶竹竿,若“江湖名醫”做不成,他灰溜溜地返還花海,遭受郎中嘲弄一番,他亦可接受。但他真心佩服霍遠香的勇氣。夕籬舉杯道:
“霍遠香,你一定能當上繡花使,我大師姊最喜歡你這種不走尋常路的人了。”
霍遠香幹脆地跟夕籬碰了杯,嘴上卻仍要占些風頭:
“泥巴小師弟,你在花海,被師姊師兄寵慣也罷了。怎麼去了江湖,又被梅初雪撿了去?梅初雪,你把這麼個來曆不明的大毛竹竿,養在梅林,心胸未免太寬廣了些!”
夕籬暗自得意,豈止哪!梅初雪可是把我養在血梅崖禁地上,養在與他隻隔了十三間冰室、屬于梅冷峰的第十五間冰室裡,我天天看他練新劍招、看他一次次失敗,我們天天一起同桌吃飯……
啊呸,怎麼就是他養我了呢!
我才不是什麼竿竿!
夕籬頗為怨念地看了一眼梅初雪。
寶庭芳本着勤學好問、筆耕不辍的個人宗旨,問梅初雪道:“目蓮墓碑上的恕血符,哪裡畫錯了?”
梅初雪對霍遠香說:“還你了。”
霍遠香稍微一愣,這才明白過來,梅初雪是要“還”給她一個故事。
梅初雪竟然開始說故事了!夕籬怨怨看着梅初雪的眼睛,眼中怨氣更甚了。梅初雪坦然承受着寶夕籬怨氣深沉的目光,徑自說起了故事:
“三年前益州論劍後,巴柑子邀我、梅冷峰、夏長夏深、秋可歸和庾無葛,去他芙蓉觀裡,喝酒。”
因故事主講人不是霍遠香,夕籬任性地插話道:“巴柑子,名字好奇怪,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寶庭芳翻到“梅初雪”所在冊頁:“書上、也就是郎中師傅認為,巴柑子劍術僅次于梅初雪。但益州論劍的結果是,巴柑子輸給了庾無葛,庾無葛遂得了’武林二梅’的稱号。”
霍遠香突然靈光一現:“你們萬華派的簪花大會,是從四年前冬天開始的,你梅初雪蟬聯了四屆。第一屆簪花大會後,緊接着,即是來年春天的益州論劍———繼你師父梅傲天之後,你梅初雪再次證明了,萬華第一,即是武林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