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他朝思暮想一百餘年。
閃電雷鳴散去,明月淡淡的光輝灑在林間,世間仿佛都安靜了,他癡癡地望着他。
手也慢慢擡起。
倏忽間,眼前天仙阖起的眼緩緩睜開了。
墨畫刀裁的眉眼沾着水霧,幽暗深沉的瞳眸在氤氲中有幾許出塵的意味。
不過片刻,眸光恢複清明,有如一汪深潭,潭裡藏着無盡的猛獸,凝着天下的張狂,正待撕碎一切破空而出。
與印象中清冷的曜靈判若兩人!
危險!
秦橦陡然間全身緊繃,手中驟然出現符紙,另一隻撫上脖頸的手不由收緊力氣。
然而,陌生且危險的眼神隻出現了那麼一瞬間。
他好像看清了面前人是誰,鋒銳的長眉舒展開,眼底深處肆意張狂的寒芒盡數斂去,隻搖蕩着滿目琉璃般的光華。
天地肅靜,時間仿佛陷入了靜止。
久别重逢,雙目相視,兩相無話,似是隔了千山萬水,但又仿佛昨日剛見那般熟稔。
這,怎麼回事?
道侶好像還是這個道侶。
秦橦撫着他脖頸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
他心虛,旋即卸了力氣,手作虛空狀,穿過他的臉随意扇了兩下,哈哈一笑:“你看,你還沒死欸。”
說罷,他恨不得咬碎自己的舌頭。
真是當鬼當久了,剛見面就說鬼話。
幽暗的樹林中,頭頂淺淺的月華和微茫的星光墜落,秦橦局促、心虛,卻有着更難以抑制的興奮。
久别重逢,蓬勃而出的愉悅從靈魂由内而外散發出來,壓倒人間生氣帶了的刺痛感。
眼前,曜靈纖長的眼睫緩緩垂下,嘴角淺淺一笑,是熟悉的寵溺:“笨蛋。”
他太久沒說過話了,此刻聲音嘶啞且微弱,發出的幾個音節一下子就被碾碎在水聲中。
“你說什麼?”秦橦湊近。
曜靈貼近他的臉頰,薄唇輕啟,道:“想你了。”
水聲轟隆,他的聲音帶着慵懶倦意,深色的瞳仁裡此刻全然都是秦橦的模樣,和百年前相比,更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秦橦的手虛撫在他臉上,輕輕喃語:“好巧。”
我也想你,想了百年。
“找了你好久。”
他半跪在曜靈跟前,覺得一切是那麼不真實,腦子仿佛有着片刻的混沌,恍恍惚惚中開口問:“你想死嗎?”
話音剛落,秦橦便覺得······
這話好像聽着有點不對勁。
聞言曜靈一愣,旋即笑了,仿佛眸子中盛滿了漫天星光,攝人心魄。
他手腕一轉,捉住秦橦在他身上胡亂遊走的不安分的手,提帶着撫在自己臉上,道:“我已經死了。”
他平靜的聲音一如剛才,仿佛在聊今天的天氣,秦橦卻怔怔的。
相較于重逢,曜靈的死,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心生歡喜。
不過,還是開心的,不需要親自動手了。
“什麼時候?”
“也許,比你早一些。”
“怎麼會?”
秦橦擰眉,歪頭深深看着他。
他真真切切地記得,自己臨死前還收到了曜靈送來的布囊,尚未來得及打開便一頭栽倒。
手握布囊,卻至死未見其中信物。
他再次醒來時渾渾噩噩,房内挂滿白幕,所有人都圍在床邊紅了眼眶,宣樂那臭小子的哭喊聲二裡地外都能聽見,
他死了。
飄着的魂魄眼瞧着布囊被床上那個瘦削的不成人形的自己緊緊握住,衆人扒拉了幾下也沒松開自己的手,便連同着一起下葬了,再往後,道觀待不下去,隻能前往鬼域。
說來,沒見到曜靈最後一面,也沒看到那最後信物,一直是秦橦做鬼的一大憾事。
也由此,他一直堅信曜靈還活着。
這邊曜靈伸手攬好自己的衣裳,擋住了秦橦即便在思考也依舊赤 | 果果的目光。
“那你現在是元冥鬼?”
隻有修煉到元冥鬼級别次才能凝成真正的實體。
不像自己哪怕再怎麼假裝,也還是魂魄。
可是不對,曜靈身上的鬼氣還沒自己這個靈幽鬼來的濃郁。
“嗯?”
曜靈不解,疑惑地望着秦橦,狹長的眼眸中還有着醒來未褪去的慵懶,怎麼看都水靈靈的不像個鬼。
秦橦受不了曜靈這鮮少如小鹿般的眼神,扭過頭,換了個問法,“這麼多年,你一直在人間?”
曜靈俯身向前,将頭埋在秦橦頸窩處,聲音低沉卻有如鬼域勾魂的豔鬼般撩人:“是啊,昏迷了好久。”
“······”
曜靈真的死了嗎?
秦橦垂下眼眸,深深看着曜靈,今日之事,實在太多巧合與反常。
雖有疑惑,但他還是伸手摟住貼近的曜靈,動作熟悉自然,似乎百年來從未分開過。
無論如何,懷中與自己相擁的人,是真的。
凡世間之魂魄,都得藏于肉身之内,隻有修煉到元冥鬼的等級才可無畏地行走于世間,但他曾在鬼域與元冥鬼打過交道,他們身上鬼氣濃郁,與曜靈完全不一樣。
死後的鬼魂等級低,不進鬼域,隻能魂飛魄散!
難道,世間另有秘術?
還未想明白,懷中人清涼柔軟的唇瓣便覆了上來,“神遊天外”的秦橦猝不及防被拉向前,撲進了曜靈懷裡。
大樹下,兩人雙雙向後仰去。
他的腰被曜靈箍住,貼的更緊密,如被揉進骨血。
“曜靈,我···”
唇齒間,輾轉厮磨又熱烈洶湧。
“叫靈郎。”
曜靈的手細長又骨節分明,穿梭在秦橦的發絲間,沙啞的聲音寵溺又不容抗拒,給靈魂帶來百年未有的顫栗,死去的心髒都仿佛為之震顫。
秦橦的雙眸迷離,羽翼般的長睫在山中微風裡撲閃,他迷人的嘴半張着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