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日特地來仙玄通知了?”
湘江面若冰雪,嘴角的笑意更甚,說出的話卻沒什麼歡喜之情。
“哈哈哈,也不能這麼說,剛剛已說,此番夜入仙玄乃為尋物。”
“何物,小小的仙玄還有鬼帝挂念的?”
聞言,曜靈垂眸看向秦橦。
說來看看竹嶼當年有沒有認真記筆記?
鬼都不會信吧。
“想來看看阿橦。”
是言一出,正在思考跳崖的秦橦一愣。
還是立刻去跳崖吧!
他狠狠掐向這胡言亂語的人腰間,當年國師大人與仙玄弟子斷袖一事,遼昌國境内可以說是傳的掀翻了天,湘江又怎會不知道。
曜靈滿不在乎,輕輕拍了拍秦橦正在掐自己的手,繼續信嘴胡編。
“當年沒有好好和阿橦告别,執念之深,真是做鬼也不得安心,為了能夠進入仙玄,我已經等了百年。”
“湘江師兄讓一下可好,我曜靈保證不傷及仙玄人一絲一毫。”
秦橦聽得腦子發熱,這貨竟然直接喊師兄,也是自來熟的很了。
跳崖跳崖!
湘江側耳聽着,眉間閃過一絲怅然之情,卻蓦地笑了出聲:“國師大人,仙玄道人長眠之地可不在淩寒峰,前山半腰才對。”
“咳,這樣嘛?”
被戳破的曜靈也惱不得,碰了碰鼻尖,開口道:“聽聞攬月泉旁的山洞可以直通仙玄先人的祠堂,我······”
“不可能。”湘江立馬打斷,“外人不得入内。”
“前去祭拜也不可嗎?”
“不可。”
水中,湘江如一尊雕塑執劍立在二人跟前,他渾身濕透,身上的水珠不時嘀嗒落下,聲音在這寂靜的夜中顯得格外清晰。
月牙色長衫隻是一件裡衣,他連銀鈴都未佩戴,外衫疊放整齊正放在泉邊,想來是半夜沐浴正好撞上自己和曜靈。
也真是,狗屎氣運啊。
以湘江一己之力,是決計打不過曜靈的,秦橦知道湘江師兄不是莽撞的人,但就怕現在的曜靈搞出些什麼幺蛾子。
“若我非要進······”
怕什麼來什麼啊!
曜靈說到一半,感到袖子被狠狠扯了一把,低頭便見秦橦使勁搖頭,不由心裡暗歎一口氣,轉了個語氣道:“若我非要進,阿橦得知,也會傷了他的心。”
“罷了,我今日不強求了。”
“不止今日,還望國師大人尊我仙玄道規,往後也莫進祠堂。”湘江冷淡開口。
“這,行吧。”
不忍心讓秦橦難受,曜靈一口應了下來,畢竟湘江于他的阿橦而言尤為重要。
秦橦是被湘江在荒山中發現,并求竹嶼領回來收之為徒的。
那時秦橦還在襁褓之中,湘江也剛剛失明。
聽柯文說,湘江不願收秦橦為徒,是因自己雙目失明怕誤了他。
可除去道法外,他的日常起居,一日三餐均由湘江親自打點照顧,那時柯文時常打趣:大師兄頂了小師弟半個爹。
子夜臨近,清冷的月光灑在半山崖間,泉中的水針還直指兩人,秦橦垂下眼眸,本以為今晚會铩羽而歸白跑一趟,但未曾想到還能見到湘江,又覺得是幸事一樁。
隻可惜時事變遷,自己連相認的勇氣都沒有,心情一陣複雜。
曜靈攬住他,對湘江作揖行禮道:“今日叨擾多有得罪,下回定然仔細拜讀完仙玄的規矩再來,屆時湘江師兄可不要再如此橫眉冷對才好。”
湘江未應,這道規裡,就沒有哪一條是鬼怪可以随意進出仙玄的。
對于曜靈,湘江心中是存疑的。
他不知道曜靈何以會成為鬼帝,不過他能夠真切感受到橦兒對曜靈的情感,也知道曜靈不是濫殺無辜之人。
但不管如何,鬼帝便是鬼帝,且已經現世,過了今日确實得想辦法對仙玄加緊戒嚴,免得鬼帝再偷偷摸摸混進。
*** *** ***
從淩寒峰離開,秦橦一路上都有些恍惚。
撞上湘江是意外,若隻是單純不想與他相認也就罷了,可他知道,自己其實心裡無比惶恐。誠然,鬼域百年未做虧心事,可他終究還是走到了仙玄道觀的對立面。
湘江師兄曾對他充滿期望,可如今自己卻無顔見他,甚至害怕面對。
他害怕湘江質問他為何不去投胎,斥責他害死同門,拖累師傅。
他真的很害怕讓湘江失望。
秦橦回頭,看向隐在高高山間,隻微微露出一角的仙玄道觀,晚霧缭繞,難以觸摸。
巴山山路彎折崎岖,樹林裡一片安靜,偶有蟲鳴,二人悉悉索索行走其間。
這裡沒有鬼怪,也沒有妖物四處晃蕩,幾乎是人世間最清淨的地方。
可這樣一個地方,他不僅生前恣意妄為,一次次挑戰道規,死後居然還恬不知恥化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厲鬼重新回來。
一面厭棄,一面成為。
百年來,不是沒有給過自己理由,等曜靈,等到曜靈就一起去投胎。
可現在呢?
見到湘江的一瞬間,所有的信念似乎都土崩瓦解。
念頭一冒出便如瘋狂生長的藤蔓般壓不住,他擰着眉,神色陰郁,任由思緒引導着壓抑百年的矛盾與愧疚生根發芽。
“你知道鬼域的由來嗎?”曜靈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