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靈已經停下了腳步,他落後秦橦數步,靜靜地看着他。
月下,他面容清冷又透着難得的溫煦,他怎能看不出這人失神落魄,真不知道生前那麼機靈的人怎麼死後總是鑽牛角尖。
秦橦目光閃了閃,顯然沒有聽清楚剛剛的話,他不由歎氣又問一遍:“你知道鬼域的由來嗎?”
秦橦恹恹點頭。
“起源于數萬年前的一場天火,待火滅時,那片地方便出現了一個結界,活物再也進不得了。”
他頹喪着往樹下一坐,随意揮開周身的蚊蟲,支起一條腿将頭搭在上面,繼續說:
“到了鬼域後,發現他們知道的也不比我多多少,隻說在鬼域的最東邊,橫亘着一道深淵,叫枯骨淵。枯骨淵嘛,顧名思義,裡面埋葬着成千上萬的枯骨,裡面的火從來沒有停止過,它在無邊的深淵中一直在燃燒。”
“鬼域有兩個出口,一個是甫羌山,還有一個便是深淵另一邊,我去過那裡,可是沒有能夠走近,連深淵都沒有靠近,更别說看見天火和枯骨了。”
他自嘲笑道:“我太弱了,才是個靈幽鬼,那裡黑漆馬虎的一片,我找回去的路還找了很久。”
秦橦碎碎念着,腦海卻是放空狀态,他仰頭望天,穿過層疊葉片隐約隻能看到黑幕中的星星點點,那隐藏在内心的痛苦卻絲毫不減。
“鬼域的天火,就是南明離火。”曜靈的聲音一下子悠遠起來,“和你們賜火閣裡的南明離火同根同源。”
“同根同源?”秦驚訝,“所以閣中火真的燒了萬年?”
小時候,竹嶼老頭兒說賜火閣裡的小火苗燒了數萬年,他不信,便帶着宣樂偷偷跑到賜火閣中吹火,被守火人發現,狠狠挨了頓打。
曜靈微微一笑,看向秦橦:“當然,那是天火。”
見身邊人不再籠罩濃厚的陰郁,他一同席地而坐,說:“給你講個故事吧。”
秦橦冷哼一聲:“你怎麼這麼愛講故事?”
“我是國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明明是妖怪。”
“不講妖怪的故事,講神仙的故事。”
秦橦不語,曜靈輕輕轉着小指上的尾戒,醞釀許久後才說:
“萬年前,海域與仙族起争端,天帝一怒之下下旨屠殺海域生靈,熊熊天火燃燒在了甫羌山以南,生出無數冤魂。”
“有上仙冒天下之大不韪,攔住天兵,隔出一道深溝,攔住了幽幽離火向深海蔓延,也攔住了怨靈越過深海肆虐人間。”
秦橦擰眉聽着,“是枯骨淵?”
“沒錯。”曜靈颔首,說:“但那裡本不叫‘枯骨淵’,叫‘向生谷’。”
“海靈無辜,慘死生怨,仙人是想令亡魂安息,故辟出向生谷以北,甫羌山以南的一方天地供其淡念,希望他們早日投胎。”
秦橦環抱雙膝,側耳傾聽,忽覺一陣酸澀。
“為什麼要說給我聽。”
曜靈摟上他的肩膀,聲音溫柔:“所以鬼域并非從來都是陰邪之地,它本是無辜者魂安之處,讓不願超脫的生靈得到暫時的停留。”
“魂安之處,暫時的停留?”秦橦自語,若有所思。
秦橦一時緘默,山中明月黯黯,風咽輕嘯,幾片枯葉晃晃悠悠飄落在指尖,他閉了眼,心中卻是漾開一層寂靜的漣漪。
再睜開眼,心中郁結已消一半:“給你換個名字吧,百曉通?”
曜靈的俊臉突然湊到他跟前,眨巴兩下眼睛,說:“好歹比你多活了些年歲,更何況現在當了鬼帝,總不能和你一樣兩眼抓瞎。”
眼瞧着自己跟前的一張大臉,他突然大笑,猛地往前,一口咬住了曜靈的嘴唇。
“唔······”
對秦橦的騷操作,曜靈始料未及,正欲反客為主,挑事人已經松開嘴離他三尺遠了。
他手撐在自己支起的腿上,拇指在嘴邊摩擦,有些嗔怪:“疼。”
秦橦睨了眼裝模作樣地曜靈,暗道以前的高嶺之花現在幾乎快成罂粟花了,好好的青雲流裳穿在他身上,都讓人有想狠狠撕開的感覺。
生前對着他那一張生人莫近的冰山臉,自己就能從仙玄殺到萬妖宮,現在······
他搖搖頭欲甩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
秦橦啊秦橦,可千萬克制住,他一個鬼帝被咬了一下,疼個屁。
“阿橦,拉我起來~”
眼見着曜靈耍賴,秦橦心裡哀嚎一聲,自己偏偏吃這一套,走上前欲拉起他。
指尖剛碰,大地突然一陣顫動,四下望去,林中鳥都撲棱着翅膀飛起,山間野雞野兔等也都撒開腿往山下跑,安靜的樹林一時間嘈雜起來。
兩人相視,齊齊躍上樹梢。
雲層遮住了彎月,黑夜顯得更加幽深,唯有山頂的仙玄道觀依舊燈火輝煌。
“我去看看。”
秦橦毫不遲疑地向山上沖去。
秦橦直覺這來自地下的震動,是從淩寒峰下傳出。
湘江還在那裡!
顧不得先前的打趣,曜靈趕緊追上,一道若有若無的金光又重新攏在秦橦四周,山頂的仙靈之力,他還抵擋不住。
道觀中人影憧憧,皆在往淩寒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