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齊齊将目光轉向小六。
現在的小六已經被曜靈壓住了本身應有的耳力,聽不見遠方的聲音,整個人一掃先前的頹勢。
他說:“大人,小六打進了海心裡就一直很煩躁,初始還以為是入水不适應的原因,但自打進了深層海域,就一直會聽見若有若無的聲音,但從來沒有聽見能讓人舒緩的聲音。”
秦橦疑惑:“若有若無的聲音、令人舒緩的聲音,是何意?”
若說是令人煩躁的聲音尚可理解,那也許是海靈自相殘殺的原因,但此時小六又為何會說出“令人舒緩的聲音”?
小六點頭,又道:“若在地面上,小六能聽見方圓萬米的聲音,入海後這能力就打了點折扣,但是曜靈大人剛剛放大了我的五感,小六便又能聽到很遠的聲音了。有一陣令人舒緩放松的音樂來自很遠的地方。”
秦橦垂眸,意思是上下層海域都能聽見那“令人煩躁的聲音”,但耳力更勝一籌的下層海域海靈能夠聽到更加遙遠的“令人舒緩的聲音”。
他看向曜靈,見他點頭,亦是如此想法。
所以,那令人嗜血煩躁的聲音就在附近,而令小六無限放松的聲音距離遙遠。
“我也想聽,”秦橦握住曜靈的手,道:“你不是說還要再聽一次嗎?我陪你。”
曜靈望了眼秦橦,沒有拒絕,握住他的手緊了緊,道:“那我準備開始了。”
“行。”
曜靈的手寬大有力,握緊時微微金光纏繞在兩人指間,秦橦閉上眼,驟然間,怪異的曲調在腦海中響起。
不是小六所說的“令人舒緩的聲音”,那聲音奇異莫測,摸不清調,時而像是有人在哼着不着調的曲子,時而像是說不清的樂器在随意彈奏,時而又像是衆人在議論,嘈嘈切切錯雜不已。
秦橦皺起眉頭,想要尋找聲音的方向,卻又覺得它來自四面八方。
尚未感知清楚,又一陣如小橋流水般的婉轉調子傳入耳裡,這回他聽清了,這是在哼唱,曲調行雲流水讓人了卻憂慮,悠然其中,聽着很是惬意舒服。
幾個來回下來,秦橦依舊清醒,卻始終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小六盤腿坐在巨大的椅子上,托着下巴,雙眼來回打量眼前的兩位大人,卻未曾見他們有任何誇張反應,他不自覺地扒拉了兩下背後的雙翼,暗道自己真的這麼弱嗎,反應大到連人形都沒穩住。
一炷香後,曜靈收回了在秦橦身上的通感。
“我沒有反應,毫無觸動。”秦橦搖頭,“我一直在聲音來源,但是找不到。”
曜靈:“沒反應,大概因為······你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吧。”
秦橦:“······”
小六噗嗤笑出聲,又旋即捂住嘴,烏黑的眼睛藏不住樂意,就說自己怎麼會那麼弱呢,原來就自己一個活的。
曜靈:“我也沒反應,這聲音大抵就是針對活物。”
秦橦垂眸,腦海中重複哼吟方才聽到的幾段曲調,說:“那首讓人容易讓人沉浸其中、忘卻痛苦煩惱的調子,很像仙玄的安魂曲。”
“是麼,安魂曲?”
曜靈心中有了隐約的猜測,他淡淡重複着秦橦的話,目光停在屋外漂浮的屍骨上,在屋中兩人未注意的角度,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說:“這可不是什麼安魂曲,這是鲛人族的悲歌,是禁曲。”
深海之中,禁曲悲歌,白骨四砌。
鲛人族。
線索到這裡似乎就中斷了。
小六見兩位大人都沉默不說話,乖乖地收回自己的雙翼,跳下椅子後帶着愧疚地仰頭:“剛剛小六有傷害到兩位大人嗎?”
曜靈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就你,還差得遠。”
聽聽,聽聽這是人說的話麼??
小六一臉委屈,秦橦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頭發,說:“别理他,小六立了大功,回去之後哥哥給找好吃的。”
“烤魚嗎?”
“好。”
曜靈對着小六翻了個白眼,死裝。若非一直跟在這兩人旁邊,還真要以為六翼給他的阿橦灌了什麼迷魂湯。
想着,也毫不留情地一個腦瓜崩兒打在小六頭上,小六躲閃不及,撞上秦橦腰間,碰到了他挂在腰間的銀鈴。
銀鈴在死寂的海中發出“叮鈴鈴”悅耳不合時宜的聲音。
銀鈴不會輕易響起。
這聲音,打死後穿上這身衣服,秦橦還是第一次聽見,眸光中閃過一瞬間的詫異後,便低下頭想将它取下放入懷裡,卻在碰到它的刹那反應過來一件事。
“曜靈!”
他一把扯下銀鈴握在手裡,問:“如果你是鬼帝,那你是不是可以召喚這城中的鬼魂?”
聞言,曜靈眸光閃了閃,是啊,他是個鬼帝啊,可以招個小鬼來問問情況。
澎潤的變故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雖不确定城内的魂魄有多少已經投胎,但這建議卻不失為一妙計。
倒不是沒有别的方法了解這裡屠城之事,隻是此時他腦海中盤旋着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若不是阿橦提醒,他倒是忘記自己可以借這新身份更簡單地得到答案了,現下不由淺淺一笑:“有道理。”
店鋪大敞着的門邊,曜靈看了看這泛着血色的暗紅色海水,有靈的眸底光影漸淡,緩緩陷入一片漆黑,他慢慢擡起手,幾縷黑色絲線一樣的靈力纏繞在他骨骼分明的指尖,燼幽之力愈加濃重,若有若無地在他周身環繞。
這是曜靈第首次在他面前使用燼幽之力。
此刻的曜靈仿佛成為世俗畫本裡勾魂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