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幕央旋即派弟子去隔壁打探消息,屍臭之味難聞,隔壁不可能聞不見,片刻後弟子帶回消息,鄰居先前确實沒有聞到惡臭,隻是剛從徐守仁家回來後,便隐隐約約聞到一陣異味。
林作看向小屋,道:“也就是說,有東西故意蓋掉屍臭,想隐瞞老太太死掉的消息?”
“是那幽冥鬼麼?”秦橦取出腰間安分了一晚上的靈囊,說道:“從昨晚收了他之後,就沒再出過什麼幺蛾子。”
“不對,一開始鎖住他之後,玄黃陣裡的徐守仁就成了提線傀儡,想放出他。”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曜靈接了話,秦橦發現,這國師大人每次出現都能踩上點,昨日到了仙玄就遇上魃出世,到了大徐村就能瞧見離火,今日一來就能接上話。
有其餘仙玄弟子守着村子安全,曜靈與宣樂便一起來了這裡,柯文與曜靈點頭示意後接過靈囊,喃喃自語:“提線傀儡?”
“布陣吧。”
以小屋為陣,門口的仙玄弟子奔向小屋的四角,人數多了的好處就是可以不用将玄黃陣拘泥于于巴掌大的地方,現下徐寬小破屋的四個方位皆有人坐鎮,柯文撕了鎮定符,将幽冥鬼放出。
打開靈囊的一瞬,幕央卡準時間貼上一張黃符在袋口,印在了幽冥鬼身上。即便亡魂不入輪回,但青天白日的人眼是看不見鬼魂的,這符咒沒什麼大用場,但貼上後好歹能一眼看見鬼在哪,畢竟在場的也沒誰是陰陽眼。
随着幽冥鬼出來,院内驟起一陣陰風,貼在幽冥鬼身上的黃符飄飄蕩蕩地飛向院子外,緊接着黃符輕輕晃了兩下,像被風吹了回來。
是撞在了玄黃陣上了。
幾人提劍站在院子裡,這鬼也不撲過來,撞虛空牆幾次之後就晃蕩着飛到屋内,秦橦與林作正欲跟上,便被柯文給攔了下來,道:“别進去,裡面是她的地盤。”
“啊?”兩人愣了愣,不是說徐寬成了魃嗎,難道不是,這幽冥鬼才是徐寬?
不對,秦橦陡然一愣,又或者,這鬼是老太太徐李氏?
尚未多想,身邊柯文就已經開口,他低沉的聲線聽不出往日的刻薄:“徐李氏,人死不能複生,因為你,大徐村已經死了不少人,心中的執念還沒有化解嗎?”
“我們剛剛在屋内看到了,徐寬本性純良,有志向有抱負,他不是一個甘于在農地裡看天吃飯的人,如果給他時間,他會走出大徐村,但世事難料,我理解你心有不甘。”
“命格一事不是凡人所能掌控的,但厲鬼為惡,各人所選,我仙玄必除之而後快,莫說你從今往後魂飛魄散,就說給徐寬看到這樣的娘親,真的好嗎?”
秦橦向來知道柯文一張嘴皮子能說死人,不過沒想到他和死人說話也這麼欠,這邊話音落下,就見屋内的黃符直直地橫飛了過來,徐李氏沖向了柯文。
果然,這鬼是老太太所化,徐寬就是她心中的執念,生前看似走得安詳,其實從未舍得過。
院子中,幕央橫擋在柯文身前,提劍對着黃符方向虛空一劈,符紙晃動兩下卻沒有後退,緊接着,一張巴掌大小的人形紙片被幕央甩向老太太方向,人形紙片在陽光下透着隐隐的光色,風中,像邁開了兩條小短腿跑向老太太。
如黃符一般,小紙片貼在了徐李氏的魂魄上,肉眼可見下,原先的黃符在空中七扭八扭,秦橦揪着一顆心生怕符紙給掉沒了。
“是她在掙紮。”柯文從幕央身後走出來解釋。
林作緊張地看着眼前的小紙片,問道:“這回的異形紙是誰剪的,能直接收了老太太嗎?”
他實在是好奇得很,異形紙大家都會剪,可重點在于誰剪,相同紙張下,越強的念力賦予在上面,所能夠吸附的魂魄越強。
柯文:“是湘江。”
秦橦:“大師兄?”
這倒是讓秦橦驚訝了一番,打他有印象以來大師兄湘江便雙目失明,平時極少下山,剪紙一事頗費心神不說,對于形狀要求也不是随便可以将就的,因此從未見過他的異形紙,不過竹嶼老頭的倒是見過多次,但他可不會随意拿出來給人用。
院子中的老太太還在掙紮,不多會兒,飄在空中的黃符便貼到了小紙人身上,符紙比小紙人長不少,遠遠看着就像是小人背後拖着個黃色的大披風。
幕央上前撿起站在地上的異形紙,檢查了兩下确認沒有燼幽之力溢出便進屋放在了桌子上。
一邊的曜靈不懂這些修仙人的章法,隻是看到剛放出來的厲鬼就和捉小雞一樣又被收了起來,不如他一刀砍死白蛇來的爽快,心裡覺得這一晚上來來回回,實在麻煩又多餘得很。他看向秦橦,那人正在仔細觀察小紙人,也許是感覺到身上的目光,扭過頭,正好撞上曜靈的目光。
秦橦:“國師大人是對異形紙感興趣嗎?”
被看穿的曜靈實話實說,秦橦直接解釋了起來:異形紙是承載魂魄的簡易容器,人有人形,妖有妖狀,除非死後魂魄轉入輪回,否則過了四十九日若要留在人間定是要以肉身為舍的。将魂魄封入異形紙中,不僅可以暫時保全他免受人間生氣的傷害,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這魂魄,當然,控制與否就取決于剪紙人念力的高低了。
像這次徐李氏一次性就被收了,倒不是說鬼弱,而是因為剪紙人是湘江,換上秦橦,估計要剪上一年的異形紙,說不定有兩張能封了厲鬼。
至于控制異形紙,有兩個說法。
一是如仙玄這般修仙之人,用以驅鬼。
二是人間百姓偷養小鬼,所采用的或是異形紙,或是異形雕塑,将鬼怪封于内供養,可滿足一定程度上的私欲,求财、求名、甚至求長生的,皆有,不過那些被封的冤大頭往往都是死後混沌不清的小鬼,尚未來得及輪回轉世便一不小心被抓了。
秦橦說話間,柯文已經用幾枚銅錢在桌上圈了一個小小的陣,秦橦指着那隐隐露出金色紋路的桌面繼續解釋:之所以選擇異形紙,便是想從魂魄那裡知道些東西,将其承載在紙張之内探魂,隻是探魂一事,整個仙玄也就竹嶼和湘江能成,能力太弱的大家夥兒隻能退而求其次,連蒙帶猜地去了解個事迹大概,但這往往隻能針對意識已經清晰的地幽鬼及以上等級了。
現下眼跟前的徐李氏,就非常适合用異形紙,執念都深到淪為幽冥鬼并害人性命了,一般還真沒什麼不能說的。
秦橦七講八講一番解釋後,曜靈點點頭,面具下的嘴角輕輕揚起一絲弧度,道:“門路挺多的,有意思。”
“那可不,驅鬼一事,要學的多呢。”秦橦有些翹辮子,雖然從昨晚國師大人就一直在表揚自己,但不管是“好劍”還是“好東西”,總是多了那麼點意思,現在倒是正兒八經的一句人話了。
柯文與幕央正對着小紙片搗鼓,林作左右無事,聽完秦橦的長篇解釋,湊上來勾住了他的脖子,道:“你平時話也沒這麼多,今天轉性了?”
“放下放下,”秦橦拍下林作搭在自己肩上的的手,一本正經:“注意點形象,我是你師叔,是長輩,幕央和柯文師兄不作解釋,我總得代表代表咱們仙玄講給國師大人吧。”
“我可沒發現你有為人師的本事。”
“那是因為孺子不可加,懶得和你廢話。”
林作作勢就要鎖喉,卻被宣樂拉住袖子,輕聲道:“師傅和師叔馬上就要問魂了,别打擾他們。”
宣樂這邊剛說完,桌旁的柯文便道:“好了。”
屋内的門窗都被幕央關了起來,還罩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被,不透光的屋内一片黑漆漆,隻有桌上四角擺的蠟燭搖曳着,發出幾許光亮。
徐李氏的屍體被搬出端坐在桌邊,柯文作為主問人,則坐在了徐李氏對面,兩人中間桌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紋路,桌子正中央站着披着長披風的紙片人。
幕央站在柯文身後,而秦橦幾人默不作聲的站在了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