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往自家徒兒跟前一站,擋住了光線,眯着一雙細長的眼睛,對誰都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樣,此時居高臨下道:“你現在能耐了哈,跟大爺一樣還要師傅我給你打水,沒用的小廢物。”
林作仰着頭,他早就習慣自家師傅的刻薄勁兒了,對他說的話一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手裡極為自然地擰開水塞子,半死不活地問:“這是宣樂的洗澡水嗎?”
柯文臉一黑,當然,林作看不見他白綢布下的表情,隻聽他回答:“胡說,我去上遊打的水。”
“哦。”
那就沒問題了。
林作喝了兩口隻見柯文從自己腰間解下水囊,轉身靠坐在了自己身邊,松開他臉上的白綢布,似是漫不經心地開口:“不過你的水我是在下遊打的。”
林作握住水囊的手一僵,轉而扭頭看向扯下白綢布正笑得燦爛的師傅,再看看自己的水囊,不由歎了口氣,罷了,沒力氣吵架了。
隻是,舔舔潤濕的嘴角,林作又是一個餘光瞥向柯文,旋即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搶過他的水囊,兩手迅速交換數個來回,又半死不活繼續問道:“你要哪個?”
鬥嘴太耗精神氣兒,此刻林作終于理解秦橦這種能動手絕不動嘴的美德了。
柯文暴吼:“孽徒!”
五百米外,正在打水的秦橦手不由一抖,原來柯文師兄的精神狀态也很好啊。
等秦橦從五百米外打完水回來,幕央已經抱着他的九轉羅盤出現在了岸邊。
從大徐村出來第三天,衆人便發現魃一直有意無意地針對着仙玄一夥人,喝進去的水仿佛白喝,搞得十幾個年紀輕輕的大小夥子頹喪地還不如村裡坐在椅上曬太陽的大媽。也因此,幕央決定将後來的十幾名弟子依次停留在各個城鎮村莊中,一來可以随時報信,二來,就他們的狀态,真遇上魃,也就是個送命的份。
魃并沒有有通天徹地的本領能将仙玄二十餘條性命一次性解決,畢竟若他真有收人命如割韭菜一般的本事,現任鬼帝之位便要換他來了。他就和那小蟲一般,打一槍換一炮,慢慢蠶食閩姜一地所剩不多的水份,那些個因此渴死餓死的可憐人便是他殺戮修煉的基石,兵不血刃。
“怎麼樣?”秦橦問。
幕央搖搖頭,九轉羅盤先前顯示旱魃在郁甯河方向,但方才出去找了一圈,并沒有什麼發現,現在站在河邊,他連喝水的興緻都沒了。正頭疼,突然見河裡一個人頭鑽了出來,幕央不由一驚,再仔細看一眼,居然是自己的傻徒弟
“你在水裡做什麼?”
眼見是自家師傅,宣樂像小狗一樣,趕忙甩了臉上的水,一掃先前的頹喪,道:“天氣太幹,徒兒實在難受,下水泡泡。”
幕央按了按眉心,一臉無奈,覺得仙玄形象已經在這幾日被敗壞幹淨了,國師還在此,他竟然就如此明目張膽地溜鳥,老臉丢盡了。
宣樂被幕央撿回來之前一直在南方水鄉生活,剛到巴山還因幹燥不适應流了好些天鼻血,現在身體強健歸強健了,但本能地對這些幹燥的地方還是極為不适,但,這麼大冷的天跳河倒确實讓幕央大受震撼。
想來幕央此刻心境與林作大差不差,一個不想要無良師傅,一個不想要沒腦徒弟。
秦橦抱着水囊站在曜靈與幕央中間,期待着宣樂寶寶的出浴圖,但他卻低頭又是個猛子紮進水裡,一時半會兒竟沒有想出來的意思。
一旁,曜靈看着短暫歸于平靜的水面,問向幕央:“沒有别的方法找到旱魃嗎?”
幕央搖搖頭,“不知道,據可考察的文獻記載,旱魃出世僅有三次,可這三次留存下來的解決方法就一條,火燒。”
秦橦是知道的,當年在修閱閣翻到“旱魃為虐,如惔如焚,行走如風,所見之國大旱,赤地千裡,燒之,可降天雨。”
這完這話,秦橦忍不住歎了口氣,了結幾百萬人性命的堂堂一代旱魃,擁有姓名之後居然隻配了一句話,前人經驗,少得可憐。
“你們可還記得徐李氏魂飛魄散前最後的問題嗎?”
“記得。”
“她說,魃,是她請的,”幕央無奈苦笑一聲:“她請的,國師可知這是什麼意思嗎?”
“鬼域。”
聞言,幕央與秦橦都不禁扭頭看向曜靈,頗有些驚訝,鬼域可不是平常人能接觸聽說到的。
幕央:“沒想到國師大人也懂這些仙學鬼怪之事。”
曜靈:“略有耳聞。”
“嗯,國師自有國師的渠道,”幕央點點頭,繼續道:“徐李氏的意思這是她用魂魄為代價,打鬼域召喚出了個魃啊,這便說明此魃不是剛死之人,究竟修煉了多少年,手上有多少冤魂,都不知道。”
幕央眉頭緊皺,長歎一口氣,目光卻不由被在水裡上上下下,撲騰個不停的宣樂吸引了過去,隻是心中卻是暗罵,這傻小子知道現在在做任務嗎?
岸上一陣沉默,幕央的顧慮也是這幾日秦橦不安的地方,他說道:“聽說鬼域從未有活人出來過,徐李氏一個農村老婦人,才死不過一個月,度過七日混沌期後是怎麼一下子找到從鬼域請鬼的法子,又如何直接請出了三年旱災都沒有引其出世的魃?”
說着,秦橦腦中靈光一閃,立馬放下水囊,從懷裡翻出閩姜一地的輿圖,一步步推論說:“一定是有人告訴她的!”
“閩姜大旱,除了郁甯河周邊,其餘城鎮已經少有外人了,更别提大徐村隻是一個二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距離郁甯河有兩日的腳程,别說貨船,貨郎都幾乎沒有。”
“除每兩個月官衙發一次糧,這一個月還會去大徐村的,便隻有,求雨的道士了。”
“就算不是這一個月,往前推三個月,甚至幾年也沒關系,隻要通過當地道士找到鬼域出來的小鬼便可以。”
閩姜一地飄着太多的鬼魂,哪些是剛死亡脫離肉身,哪些是鬼域出來借衣服穿的小鬼,很難區别,但這對于當地的道士來說,找到一個鬼域小鬼實在是比他們現在兩眼一摸瞎來得快。
幸運的話說不定人家手上現在就有一個鬼域小鬼。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宣樂的聲音突然很合時宜地從下面傳來。
他不知何時已經從水下遊了上來,隻穿着一件挂在岸邊枯枝上的亵褲,站在因水面下沉露出的接近岸邊的窪地上,隔着一兩米的高度,宣樂仰頭聽着,從上看去,活像一頭待宰的呆頭鵝。
秦橦此刻卻無心打趣他,一心查看着輿圖,隻是找了沒多久卻突然苦起了一張臉,“大爺的,這破輿圖沒有标注道觀,太不中用了,哪個缺心眼兒的繪的?”
罵着,秦橦将地圖翻了過來,當看到“遼昌國欽天監繪制”八個小字後一下子閉了嘴,默默看向了國師,好吧,是官家繪的。
秦橦:“咳,欽天監看天象還繪制輿圖啊,厲害厲害,不太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