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爹是沒請來,郎中倒被請來了。
左明非受驚一般地不肯配合,吵鬧着要見爹娘,淩隆好哄歹哄,終是讓人安生片刻。
在此期間,喻勉始終坐在外間,置身事外地不予摻和。
淩隆再次過來時,額前已經起了一層汗意,“禀報主子,郎中說,左大人約莫是頭部遭受重擊,記憶出現了錯亂,如今便隻記得幼年時的事情。”
“哦?”喻勉神色不明,叫人猜不出心思。
淩隆試探着開口:“主子,要知會左家人嗎?”
“暫且不必。”喻勉沉吟:“請郎中過來。”
“是。”
待到郎中過來,喻勉問:“他幾時能恢複?”
郎中斟酌着回答:“這不好說,公子的失憶之狀同尋常失憶有所不同,旁人都是不記得過往全部,公子卻隻記得小時候的事,這種狀況小可聞所未聞。”
喻勉兀自下定論,“傻了。”
這話未免不中聽,醫者父母心,況且床上那公子生得面若冠玉,郎中不由得辯護:“公子隻是記得小時候的事,可說為失憶,何況方才與公子交流,小可發現公子神思敏捷,倒不至于是傻了。”
左明非慣常有着籠絡人心的本領,哪怕如今躺在床上,也能引得旁人維護。
之前同朝為官,喻勉隻覺得他這八面玲珑的做派着實矯情,可如今作為旁觀者,喻勉難得生出一份閑心,尋思着左明非莫不是什麼狐妖轉世?
這麼想着,喻勉沉眸瞧着面有維護之意的郎中,語調沉緩懶散:“神思敏捷?有我聰明嗎?”
喻勉是随口發問,并無诘難之意,卻把郎中為難得不行,這上京來的大人物就是秉性古怪。
“現在…沒有。”郎中嗓音滞澀地回答。
現在沒有,以後可說不準。
喻勉沒再深究,對淩隆道:“将先生好生送出去。”
淩隆稱是,對郎中道:“您這邊請。”
送出門後,淩隆将診金遞予郎中,郎中忙擺手:“大人,這太多了。”
淩隆不容拒絕地将錢袋塞到他手中,微笑道:“先生,若有人向您打聽我們的行蹤,還望先生小心行事。”
郎中連連點頭:“大人放心,放心,小可口風嚴實得很。”
“有勞先生。”
送走郎中,淩隆回到屋内,“主子,您去休息,屬下在此照料左大人。”
“收拾東西,趁夜起行。”喻勉不疾不徐地吩咐。
淩隆微愣:“那左大人?”
“帶着。”喻勉道。
“是。”淩隆道,他先是疑惑主子的決定,畢竟喻勉和左家的關系實在算不上好,而後又開始佩服主子,畢竟左大人此番出現得蹊跷,主子定是想探明原委。
實際上喻勉着實沒想太多,他被貶出上京,無事一身輕,原本可悠然赴任,可上京那群老東西不肯放過他,這其中便有左家的人,此番扣下左明非,隻是想急上左家一急。
“出去——”
怒氣沖沖的喊叫聲将喻勉的思緒拉回現實,喻勉尋聲望去,看到左明非斯文盡失,赤足踩在地上,氣急敗壞地将淩隆往外面轟,淩隆投來求助的目光。
喻勉面色不動地欣賞着左明非的樣子,緩聲問:“你在做什麼?”
“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左明非的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語調稚氣傲岸:“除非喊我爹來。”
喻勉倒了杯茶,漫不經心地問:“你幼年便是如此蠻不講理?”
左明非揚起下巴,秋水眸中生出一絲狡黠來,“大叔,你這話好笑,同人販子講道理,這又是個什麼道理?”
倒是從小伶牙俐齒,喻勉眸光微閃。
大叔?淩隆的神情仿佛是被鵝蛋噎住了,他觀察到喻勉屈指握住茶杯的手指緊了緊,心道要遭。
果然,就聽喻勉不近人情地說:“你爹将你賣給我了。”
方才還得意洋洋的公子頓時蔫兒了,他往前走幾步,皺眉辯解:“我爹不會…”
“哦?那你爹呢?”喻勉反問。
“我…爹呢?”
左明非不自覺地陷入到茫然中,這與他方才伶牙俐齒的模樣形成極大反差,卻都不是他慣有的樣子。
記憶中,左明非始終都是端方有禮地站在喻勉身後,待喻勉回頭,溫溫和和地稱呼一聲:“喻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