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喻勉話鋒一轉,不以為然道:“如今的你,配跟我講條件嗎?”
喻勉這個态度,左明非并不意外,喻勉整個人好似銅牆鐵壁一般,他願意透露出的東西對他來說無足輕重,他不願透露的東西也不會讓人知道一星半點。
左明非後退半步,這樣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若是喻勉同他交心了,那才是奇怪。
“既然你已經知曉自己是人質,那就做好人質,别再想一些徒勞無功的事。”喻勉懶散道。
“……”這話就有些折辱人了,左大人何曾被這般對待過?從出生起便沒有。
好脾氣如左明非,此刻也顧不上以禮待人,他側身往樓上走去,招呼也不打一聲,隻留下一縷轉瞬即逝的衣角風,風起風落,掀動了喻勉鬓角的碎發。
從衣角風的大小可以判斷出,左大人的心情不怎麼愉悅。
發梢揚起又落下,掃過了喻勉的唇角,仔細看來,這唇角還帶着微許惡意得逞後的滿意弧度。
适夜,左明非躺下後,蓦地嗅到一股甜水味,這不像是淩隆身上的味道,他輕聲呼喚:“淩隆?”
“我哥不在。”房梁上倒掉下來一個人,語氣不怎麼友善。在昏暗中,淩喬雙腿勾着房梁,抱着手臂有一搭沒一搭晃着。
“淩喬。”左明非聽出了這人的聲音,又問:“你兄長呢?”
“哼。”淩喬皺眉說:“走了!被主子扔回老家了!”
左明非約摸明白了幾分,他在黑暗中揚起唇角,和顔悅色道:“他武功底子不紮實,确實需要再磨煉。”
淩喬不滿道:“我哥哥是因為跟丢你才被主子扔回去的!”
左明非微歎:“是麼,那你主子真壞。”
“……”淩喬眨了下眼睛,忙解釋:“我可沒有怪主子的意思。”
左明非看向淩喬的方向,同情地問:“他經常苛待你們嗎?”
淩喬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哪裡抵得過左明非這隻老狐狸,三言兩語就被他繞了進去。
“才不是。”淩喬眉頭舒展些許,别扭道:“我主子從未苛待過我們,他還救過我和哥哥的命,你少聽朝廷的人胡說八道。”
“哦?他還會救人?”左明非語調微揚。
“當然了,我家主子可是愛民如子的好官!”淩喬洋洋得意道:“想當年我們初到桑海,那裡災民遍地,當地縣官苦于流寇作亂,根本管不着百姓,是我家主子帶着我們打家劫舍…哦不,是打匪劫寇,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饒,求爺爺告奶奶…”
左明非沒忍住輕笑出聲,這小孩兒倒是有趣。
淩喬當即就不樂意了,“你不信?我主子師從崇彧侯,十四歲起就跟老侯爺上了戰場,别說是打土匪了,哪怕是打圖戎人都不在話下!要不是當年因為烏衣案,老侯爺被誣陷造反殒命,我家主子說不定現在早就是大将軍了,何至于跟那群渾身上下隻剩舌頭的文官打交道,哼!”
文官之一的左大人:“…是麼。”
“左大人,我沒說你,我知道,你待我家主子是極好的。”淩喬晃着雙腿,在空中蕩來蕩去。
左明非若有所思道:“極好?”
淩喬道:“是啊。”
左明非溫和平靜道:“若你指的是為了平反烏衣案我和他一起下獄那回事,實在是算不上什麼。”
“朝堂之事我不懂。”淩喬道:“可你對主子确實好啊,先時回京,人人都對我們避如蛇蠍,隻有大人你來拜訪,之後還送吃送喝,又幾次三番維護我家主子的名聲,不然你以為,我和哥哥為何對你這麼好?”
腦海中,關于喻勉的記憶好似一汪深潭,潭上籠罩着缥缈的水霧,隻有等人提起,尋着那一星半點的痕迹,左明非才能在水霧中影影綽綽地看清些什麼,卻都是轉瞬即逝,徒留下似是而非的落寞感覺。
倏地,淩喬空翻落地,他利落地抽出腰間橫刀,對門口作出防禦狀,警惕道:“左大人小心,有人闖進來了。”
光影翕動,幾絲微弱的氣流席卷過鼻尖,左明非微歎:“晚了。”
話音剛落,淩喬呼吸一滞,被人從身後扼住了脖頸,“啊。”他低呼出聲,手腕一疼,掌心中的橫刀被人卸下,卻沒有落到地上,隻是落在一個黑靴的鞋尖上,之後被人輕巧一踢,這把橫刀落入到别人手中。
“别動。”鉗制住淩喬的人警告。
淩喬擡腿便踢,卻被人提前一步踢中膝蓋,不受控制地單膝下跪,“你是誰?”淩喬吃痛,恨聲問。
刺客用那把奪來的橫刀對準床上的左明非,“你敢出聲我就殺了他。”他一眼看穿了淩喬和床上人的主仆關系,便用左明非來威脅淩喬。
淩喬着急起來,他武功并不弱,但現在被人碾壓式地牽制住,可想而知,這刺客的武功有多高。
窗外動靜大了起來,似乎有兩波人在無聲打鬥。
“該死。”男人低罵一聲,他嗓音尖細,聽起來十分違和,他警告左明非:“還有你,不想這孩子死就閉嘴!過會兒要是有人來問,你知道該怎麼說,清楚了嗎?”
左明非語氣平和地問:“是段公公嗎?”
男人身形一滞,眸光銳利起來,他掐着淩喬脖子的手不由得收緊。
左明非從黑暗中起身,聲音溫和悅耳:“公公莫慌,是我。”
看到修長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段郭芳的語氣中有絲詫異:“左大人?”
左明非停在一個合适的距離,颔首:“是我。”
“你為何會在這裡?”段郭芳懷疑地皺起眉頭:“不是說你在家修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