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郭芳背靠在牆上,他捂着腹部血流不止的傷口,滿臉怒意地盯着喻勉,“都說你十年前傷了根骨,再無習武的可能,可是…”血氣湧上心口,他身體前傾,狠狠地咳出一口鮮血。
可是喻勉的内力分明是宗師級别的。
喻勉居高臨下地望着段郭芳,段郭芳驚疑地仰視着喻勉,質問:“你隐瞞自己的真實情況,騙了娘娘,騙了陛下,喻勉,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不如同我說說,你想幹什麼?”喻勉抱臂站着,眸中滿是陰冷:“從我離京開始,太後便派人一路跟蹤,現下更是動用了你,段公公,喻某不知,哪裡得罪了太後娘娘?”
段郭芳低笑一聲,擡眸間,精光在他眼中一閃而過,“喻大人,你是個人才,不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還能察常人所不能察。”
喻勉嗤笑一聲:“你這麼說,無非是現下落在我手裡了,若易地而處,段公公,你還會如此恭維我嗎?”
“咱家并無傷及喻大人性命的意思。”段郭芳暗中調理着内息,語氣誠懇:“單是想同喻大人好好談談,隻是怕喻大人不配合,這才起了動粗的蠢念頭,沒成想大人内力渾厚,倒是咱家自讨苦吃了。”
“收起你那套虛與委蛇,說正事。”喻勉漫不經心地坐下。
“……”段郭芳擦去唇角的殘血,盤腿坐好:“現今烏衣案雖已平反,可斯人已逝,大人的恩師兄長俱是不能複生,可謂令人歎惋。”
喻勉撐着下巴,眸色深沉:“繼續。”
段郭芳稍微心定,侃侃道:“雖說當年造成烏衣冤案的是六合司的都督裴永,但六合司直屬陛下管轄,咱家說句僭越的話,這烏衣冤案難不成就沒有陛下的屬意?”
六合司是當今聖上乾德帝在擺脫太後桎梏後,為确保皇權穩固設立的禁衛機構。六合司都督裴永是乾德帝早年救下的奴隸,對皇帝忠心耿耿,皇帝更是把自己的義妹嫁給裴永來締結姻親,二人可謂十分親厚。
烏衣冤案是裴永誣陷以崇彧侯世子為首的世家子弟有謀逆之心,上京世家大族的子弟幾乎全都慘死其中,自此門閥沒落,以寒門士子為首的官僚興起,但寒門士子背後并無家世背景,因此對皇權構不成威脅。
烏衣案到底是否有乾德帝的屬意,無人知曉,或者說,皆心照不宣。
聽到段郭芳将話挑明,喻勉不置可否地揚了下眉梢。
“若大人就此不再追究,想必崇彧侯和世子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段郭芳盯着喻勉晦暗不明的神色,語調緩慢而意味深長:“畢竟罪魁禍首還在逍遙法外。”
喻勉蓦地笑了,他饒有興緻地看着段郭芳,重複:“罪魁禍首?”
段郭芳勾起唇角:“報複九五之尊的最好法子,就是将他拉下皇位,喻大人,你敢嗎?”
“你們打算如何做?”
“隻要大人肯幫太後娘娘重臨朝綱,咱家可求娘娘,讓大人手刃仇人。”段郭芳信誓旦旦地保證。
喻勉懶散問:“我要如何做?”
“咱家這裡有份名單,俱是大人赴任途中會經過的地方,隻要大人說服他們投靠娘娘,那大人就是功不可沒。”段郭芳道:“至于大人的安危,娘娘自會派人保護。“
“看來娘娘和公公早就盤算好了。”喻勉慢條斯理地說。
段郭芳笑出聲,語氣頗為自得:“雖然陛下不顧情分地将大人驅逐出京,但是太後娘娘很是看好大人,相信在太後娘娘的照拂下,大人回京定指日可待。”
“如此,便是謝過娘娘了。”喻勉頗為認同地點了下頭,而後悠悠道:“想來公公來一趟也着實不易,本官已經備下薄禮,還望公公笑納。”
段郭芳正要客套幾句,卻被淩喬粗暴地拎起後脖領口,跌跌撞撞地到了門口。
淩喬一腳踹開房門,将段郭芳按在門口的圍欄上,段郭芳驟然瞪大眼睛,從這裡能将一樓的景象一覽無遺。
隻見喻勉的暗衛已将他的同夥悉數捕獲,他們齊刷刷地被人壓制在地面,看到二樓有人出來,暗衛們不約而同地揚起利刃,頃刻間便割破了手下俘虜的喉嚨。
悄無聲息,血灑當場。
十多個穿着和段郭芳相同服飾的人在地上垂死掙紮,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全數沒了呼吸。
段郭芳此時此刻才明白自己的處境,頓時覺得周身如堕冰窖。
“這份薄禮,公公可還滿意?”喻勉從昏暗的屋内緩緩走出來。
段郭芳震驚得無以複加:“喻勉!你…你…”
“我殺了他們,還要殺你。”喻勉好心地替他說出口。
“你就不怕太後娘娘追究嗎!”段郭芳氣紅了眼,掙紮着要靠近喻勉,可惜他早就是強弩之末,被淩喬死死地按在圍欄上。
“王太後要籠絡地方官員,卻讓本官去打頭陣,怎麼?待東窗事發,好把本官推出去當替罪羊?”喻勉無情地看着段郭芳,語氣漫不經心:“她一個深宮怨婦,還想着把持朝政,當真是賊心不死。”
段郭芳破口大罵:“喻勉,你狼子野心!不配提太後!”
喻勉諷刺地看着段郭芳,譏嘲道:“我不配?你配?也對,怨婦配閹豎,當真是絕配。”
“你…你…”段郭芳臉色紫紅,他眸光劇烈閃動,嘴唇氣得發抖:“不準你侮辱…”
“你本出身江都段氏,又年少及第,本應前途無量,卻為了一個女人入宮當太監,陪着她玩弄權術。”喻勉搖頭慨歎:“段悭,隻是你如此聰明,為何不好好規勸王氏,讓她知曉自己就是個空有野心的蠢婦。”
“閉嘴!你閉嘴!”段郭芳扯着尖細的嗓音怒吼:“我不是段悭!不是!!”
喻勉輕笑一聲,滿是興味地問:“其實你也後悔了,對嗎?”
段郭芳喃喃自語:“沒有…我沒有!我這一生都隻會忠于娘娘。”
“愚不可及。”喻勉淡淡評價,而後道:“老實把與王太後有勾結的官員告訴我,興許我還會讓你活着去見那個蠢婦。”
段郭芳清醒些許,他心知這份官員名單是他最後的籌碼,于是吃吃地笑了起來:“咱家不懂大人說的是什麼。”
喻勉眸色一暗,冷聲道:“負隅頑抗,将人關下去。”
昏沉間,段郭芳聽到柴房門被推開,他睜開疲憊的眼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左明非。”他動了下手指。
左明非拎着藥箱,幾步走過來,低聲交代:“公公莫要聲張。”
“你…和喻勉…”段郭芳懷疑地後退。
左明非苦笑道:“公公,如今我們同病相憐,你還不信我麼?”說着,他有意無意地露出胳膊上的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