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的眼睛越過約克,朝他身後望去,目光好像落在了海面上的某處,這令約克分外不滿,他馬上揪住阿爾的衣領,威脅道:
“雀斑臉!老老實實聽我說話!”他高舉着傷痕累累的拳頭,神情兇狠,“老子這一拳下去,能把你的鼻子打歪,以後你就不用叫雀斑臉了,得改叫歪鼻頭了!”
阿爾的目光又落回了約克身上,月光輕柔地灑在她的面龐上。明明眼前的隻是一張生着雀斑的尋常面容,除了眼睛,阿爾的其他五官寡淡到沒有記憶點。
但那雙眼睛,女神在上,約克覺得自己沒見過比那更美麗的藍色,清澈明朗,任何的污濁出現在這片藍色前,都會顯得格外突兀。
約克不由自主為這抹藍色晃神的一瞬,他聽見阿爾笑着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約克。”
盛滿笑意的藍色更為動人,約克心神一蕩,扯着阿爾衣領的手一松。
幾乎是下一刻,突然響起一道重物撞擊甲闆的聲音。
沒能及時回過神來的約克,錯失了以最快速度望向發聲處的機會,使得身材嬌小的阿爾憑借驚人的柔韌從他的身前躲開。接着,阿爾飛快地竄出幾步,俯身拾起了甲闆上的什麼東西。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的兩三秒鐘。約克還在納罕阿爾撿起了什麼,就感到胸口處一陣森森寒意。
他低下頭。
月光折射在那把插在約克胸口的匕首上,清亮的銀輝糾纏着豔麗的血色。
劇痛後知後覺地伴着眼前的一幕席卷了約克,但這一匕首插得實在太準了,準得約克甚至無法高喊呼救,他吐不出任何能連貫的字句。
滾燙的血液怎麼捂也捂不住,汩汩地、不詳地流淌。
阿爾的藍眼睛依舊那樣幹淨,幹淨得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
“約克,這條船上,從來沒有人是我的兄弟。”
約克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他試圖說些什麼,徒勞地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想用最後的力氣抓住阿爾,“啊啊”地叫着。
受過名師指點的阿爾并不是花架子,她不僅躲開了約克強弩之末的攻擊,隻用了一點巧勁,她就把瀕臨死亡的約克推進了海裡。
粉紅色的泡沫翻湧上來,很快被海水滌得雪白,沒過多久,泡沫也消失得幹幹淨淨。
柔和的月光灑在甲闆上,照亮那一灘刺目的紅。
阿爾面不改色地提起水桶,一桶一桶的海水沖下去,直到把那灘紅色沖得看不見多少痕迹,她才拿起一旁的墩布,慢條斯理地拖了起來。
“砰”!
匕首躍出海面,再度砸在了甲闆上。
“你反應真快!”
金發人魚笑着浮出水面,這次她露出了一截魚尾,與月光同色,也是清亮耀眼的銀白。
“我都沒出聲,你就知道我是什麼意思。”顯然她非常欣賞阿爾剛才的行為,“隻是——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幹脆地殺掉他。”
阿爾檢查着這把匕首,兩次被從海裡扔到甲闆上,竟沒對它造成任何損傷。
匕首的鞘身上沒有鑲嵌任何珠寶,隻雕刻着一些阿爾看不懂的圖紋,或許是人魚的圖騰,也可能是什麼神秘的咒語。
她抽出匕首,寒光泠泠,刀刃上沒有殘留一絲血色,海水将一切的罪孽沖刷得幹幹淨淨。
“他說了不該說的話。”
阿爾非常平靜,這其實是她第一次親手把利刃送進别人的胸膛,但她的心跳甚至都沒有亂上半拍。
“我很讨厭他的威脅。”
金發人魚甩了甩她銀白的尾巴,對此不置可否。
“關于怎麼讓他們吃下魔藥的事,我已經有計劃了。”
“什麼計劃?”金發人魚這才恢複了興趣,湊上前。
甲闆上的痕迹擦得及時,阿爾仔細用墩布來回拖過幾遍後,已經什麼都看不出。她把灰撲撲的墩布塞進水桶裡,蹲下來,壓低聲音,言簡意赅地道明了自己的打算。
金發人魚的眼睛亮起來,贊許地連連點頭。
平白無故地,阿爾想起白天在愛德華航海日志上看到的一句話——“今天風平浪靜,無事發生。”
她忍不住露出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