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泠眼神飄忽不定,沒有回答萊希裡的問題:“我們之後可能都不會遇見了。”
奇怪,照夏泠的性格,他早該走了,何必現在有個告别的環節,簡直多此一舉。
畢竟某種意義上說,他和萊希裡也算不上熟。
身後的海面有清風吹過,海面就一直不是很平靜,總是皺巴巴的一片,又在陽光的映射下,顯現出一派的波光鱗鱗。
他想起與人魚的初遇,和自己難得惡趣味的吓唬。
夏泠不經常坐船,因為他家附近沒有湖。
但最近聽說海上鬧了點事,海嘯平地起,有人聽到了海上傳來的歌聲,更有甚者說自己看到了海面上的神女。
夏泠遠遠看着那從危難中幸存的水手在人群中高聲道:"那天的海面是我見過最美的海,我聽到了仙簌,那歌聲鑽進我的心裡,是無法言語的美妙動人。她有着世上最燦爛奪目的發色,像太陽一樣。雖然我隻看到了一個背影,但我敢打包票,我生平閱曆中從未見過這樣美好的背影……”興緻高昂,唾沫橫飛。
夏泠細細辨認了一下,發現水手并沒有受到蠱惑,或精神污染。但他像就像一個服食了鴉片的瘾君子,又或者說,像一個真正的、狂熱的信徒瘋狂信仰着他的神明—但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夏泠要找神女問清楚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而這樣的異常多半歸屬于靈異。所以想要知道真相的夏泠,不論消息真假,他都必須前往一探究竟。
正因為那些存活登岸的人如此賣力宣傳,以至于雖然海上危險重重,還是會有不要命的人想要前往聆聽仙樂,并一覽神女聖潔的容顔。
夏泠成功登上一艘富豪的船——這富豪是一個非常忠誠且熱心的信徒,他的船上還邀請了一系例三教九流,都是一群神女的信徒。雖然夏冷并不信仰誰,但還是混了上來。
此外一提,這裡信仰着一位女神,名喚希娅爾。
雖然安檢有點難,畢竟夏泠不是很擅長睜眼說瞎話。
但神明畢竟是神明,他幻化成了一個很普通的男性。
船隻在海上遊行得非常順利,很快接近案發地點。
歌聲由遠及近,海浪愈發洶湧。
夏泠,夏泠……随着船搖擺的幅度愈大,他暈船暈得都快吐了——誰能想到來自異世界的神明會暈船——冷着一張臉不言不語,在船上人都跑到甲闆上看神女時不為所動。
歌聲越發飄渺空靈,夏泠愈發難受,頭疼得厲害。
——他懷疑舵手玩忽職守。
等夏泠反應過來,他已至甲闆上,身上道袍,而一頭雪發柔順披至肩後,幾乎曳地。
夏泠意識到這裡不能呆,可能二者都不是一個級别,何況就算可以打,估計也夠嗆。更甚是他現在暈船暈得厲害,不想動手。于是他遁了。
遁之前遠遠看過那傳說中的神女。即使暈得難受,但還是确認過,并不是他要找的神女。
看得不甚清楚,但是夠驚鴻一瞥。
夏泠回到岸上,聽到有人讨論又是多少人留在了海裡。
夏泠冷冷想着:關他什麼事。
他頂多算見死不救,他也隻想回家,他記得那一面有個他想見到的人,他也隻記得這麼一個執念。
過往的一切在他到達這裡時,就已經悉數模糊。
夏泠脾氣很好,不生氣,但更多的,卻是冷漠。所以他并不會為那一船人逝去的生命而感到難過。
他會幫助别人,但結果如何,他毫不在意。
很快,海上沒有了歌聲,發生了什麼,夏泠不是很關心。但他來到這裡,是為了找線索,而線索很有可能在這種鬧得很兇的八卦裡。
夏泠再一次去了海上。
這次他把海水凍出了條路,而他走在冰面。
每走一步,海水就往前凍住。冰道越來越長,而他就走在最前方,長
衫寬袖,衣袂飄飄。
他挑了一個人少的海邊出發,從日薄西山走到月上柳梢。清冷的月光流瀉在夏泠雪白長發上,而他就靜靜走着,耳邊有風聲、浪聲。
走了很久的路,像他一個人在異世孤獨了很久,也一直在獨行。一個人孤獨了很久,不免會想家,但他似乎連可以回憶的記憶都沒有許多。
即使在海上,他也不會迷路,順利找到了上次遇見海妖的地方,又在周圍轉了一會兒,在一處瞧石旁找到了那隻蠱惑人心的海妖。
海洋不是夏泠的主場,所以他不會冒然前進。遠遠地觀察了一會,他嗅到海風傳來的苦有若無無的血氣。
這隻海妖似乎受傷了。
一個優秀的獵人懂得化被動為主動,也會在劣勢中化用事物營造自己的優勢。所以夏泠把周圍一片海都給凍住了,至于會不會凍到那個倒黴的、可憐的、正在受傷的海妖就不關他的事了。
夏泠這才接近那隻海妖,站在了他的三米開外。
海妖非常幸運地趴在礁石上沒有被夏冷波及到。
——這是一隻人魚。
明亮的月光打在海妖的臉龐上,夏泠可以看到海妖過分妖異美豔的容顔—無怪會被世人所誤認為神女。不過現在夏泠可以僻謠了,盡管這隻海妖美得突破性别界限,但他是确确實實是個雄性。
那夏泠曾被一隻海妖歌聲所蠱惑過一段時間的事情就不顯得那麼丢臉了。人魚的歌聲是公認的奇妙。
雖然這隻人魚此刻安安靜靜地躺在礁石上的樣子有點乖巧,像是一個半大的少年,但夏冷不會對他抱有同理心。
他想着:他蠱惑過我。還成功了。
一個坑不可能摔兩次,夏冷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在他兀自思索着該怎麼将這中貌似半死不活深受重傷的"魚”弄醒時,人魚的雙瞳恍惚睜開,與夏冷大眼瞪小眼。
像海。
他的眼睛像海的色彩,幽深、神秘且美麗,能輕易引出人的窺探欲,其中還有着孩童不諸世事的天真感,帶着點茫然。
以及……警惕。
夏泠盲猜這可憐孩子可能吓壞了。因為他身上的傷看着像人為。
小人魚開口:"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嗎?”
聽起來好像是個單純孩子。
兵不厭詐,他不會是一個容易輕信他人的人,也不會僅憑兩面之緣就對對方下定結論。
他一思索,再擡頭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好吧,他又中招了。
同一個坑真的能跌兩次。
小人魚無意識地對他進行了盛惑。至于這個無意識是不是真的無意識就無從得知了。
夏泠盯着人魚,觸及到那雙寫滿懵懂又有着防備的雙目,這隻妖好像真的單純到情緒都不會隐藏。他忽然有點頭疼。
一捧雪和一隻魚好像再怎麼樣都觸不到邊。
雖然夏泠暫時不想對一個孩子動手。但,吓一下還是做得到的,并且沒有絲毫心理負擔。
人魚看見那個谪仙般的人朝自己走近,也感受到自己伺機而動的身軀,他有些冷漠地想:人要找死真的擋都擋不住,不過他面上仍然裝得天真無邪,暴露出來的也隻會是像一個真正懵懂天真的孩子該有的警惕與防備。
夏泠在人魚身前俯下身,感受着他身前之人越來越緊繃的身體,沒什麼情緒地笑了笑,他伸手擡起人魚的下巴,卻看見那雙清澈的瞳底清晰映出自己的身影。
而人魚像隻小鹿,似是受了驚,眼裡有驚恐、有疑惑,有好奇、有驚豔。
夏泠想;如果這是裝的,那他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