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路正說着話,餘光忽然掃到一抹紅,驚奇道:"夏泠,你的花還挺好看。"
夏泠有些疑惑,江路提醒道:"頭上。"
他将手伸去,卻在發間拈到朵玫瑰。
原來萊希裡簪了朵玫瑰在夏泠發間。
夏泠毫不留情将玫瑰凍成了朵冰花,指間一用力,冰花碎了個七零八落。
自己什麼時候也對萊希裡如此懈怠了。
江路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卻也識趣閉嘴。
在花碎的那一刻,萊希裡就感應到了。他也沒太在意,反正玫瑰花也就是他圖的一個樂子。
夏泠碎完花就走,徒留一片狼藉。他沒告訴江路,萊希裡大概率盯上他們了。
隻是,這麼大一朵玫瑰别在頭上,自己怎麼就沒發現不對呢。
而原地的冰玫瑰碎花瓣在光影下依然豔麗。
除去教堂初見時頗為詭異的劍拔弩張,二人接下來的會面還算平和。
——雖然夏泠非常想把萊希裡弄走。
某日,二人走在林蔭小道中。細碎的陽光在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印出大大小小的光圈,花壇裡金色郁金香娉婷,風帶來馥郁甜膩的花香,華麗的噴泉以百餘道細小的水流構出了繁複精緻的水花,聖廷裡莊嚴聖潔的聖歌被奏響。
夏泠沒有帶上江路,這是獨屬于二人的□□時光,神無法竊聽這場私密的談話。
"你說我見的不是真實,那你看見了什麼?那日海上的陣中,你應該已經見過塔修比丘了。所以你和他聊了些什麼呢,萊希裡?"
在見夏泠未抱兔子,萊希裡就預見了今日必定會和夏泠有一番談話,隻是還是沒能料到夏泠如此直接……如此理直氣壯。
萊希裡從夏泠身後環住他,一手鈎着夏泠的肩膀一手環着他的腰。
萊希裡并未回答夏泠的問題,而是惡意地往夏泠耳邊吹了口氣,語氣中帶着輕佻說:"這位親愛的小姐,在問别人問題時是否要先回答對方的問題呢?您似乎太過理所當然了,又是以什麼樣的立場來尋求我的幫助。這好像不太禮貌啊。”他攏着夏泠肩膀的手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扒拉玩弄夏泠柔順的白發。
夏.不太禮貌.泠:……
難以想象,一個人怎麼能在口中撩.騷時又動手動腳。
在夏泠過去的生活裡,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夏泠瞥了一眼絞着自己頭發的手-—那手骨節修長而寬大有力,上面唯一的配飾便是夏泠自己雪白的發:一縷頭發被萊希裡扒拉地纏在他修長有力的指節上。分明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和畫面,放在萊希裡身上卻莫名被他玩弄出幾分旖旎意味。
夏泠覺得有幾分不忍直視,想說什麼卻還是忍住了。隻好将視線挪向别處眼不見為淨。
他預備開口,卻忽然聽見萊希裡一聲意味不明的笑,想要回頭卻聽到
萊希裡開口:"夏泠,你這樣會是惱還是羞呢?或許都不是。我真想看見你别樣的表情。”他輕聲細語,嗓音帶笑。一時之間竟然有幾分溫柔。
夏泠莫名其妙并覺得自己腦子可能有被傳染到什麼無法理解的病,不打算管他。
可是,萊希裡的笑意下,又藏了幾分真幾分假呢?他眸中戲谑下的溫柔,或許自己也讀不懂。
夏泠排開心裡雜七雜八的想法,清冷嗓音一出,就砸了個重磅,萊希裡也正色起來不再調笑。
夏泠再開口時,表情透露着幾分捉摸不透的古怪。他道:"神給我看的東西裡,我看到了你。"
"我向你……”夏泠頓住,最終選擇沉默。
沉默是金。誠不欺我。
他轉過身的一瞬,身量迅速拔高,施加于自己身上的幻象被破除,夏泠露出自己的本相,正是初見。
于是二人身高便沒差上許多了。
夏冷開日:"你還是自己看吧。”說着,他額間輕輕抵上菜希裡的額頂。
共享記憶這個舉動,倒不是對萊希裡的全然信任,而是局勢所迫。
好吧,其實是有一點奇怪的信任。
江路說:"世界開始塌了。”正是昨夜,窗外月光朗潤,窗棂攀上月季花曼妙的陰影。江路赤着腳踩過光滑冰涼的白色大理石敲響了夏泠的房門。
他靈動的表情此刻顯得頗為狼狽,唇色顯出一種異樣的蒼白,蓬松柔軟的卷發被汗水打濕成一絡絡粘在面頰上,蒼白地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在萊希裡看完那段"自己”慘不忍睹的告白式祝福後,夏泠迅速脫身往後退了三步并及時截住了萊布裡預備評論的話頭。—他将昨夜江路的話複述了一遍。
誰料萊希裡聽完後竟歪頭勾唇一笑,那笑中滿是嘲諷意味。他懶洋洋開口,言辭上對夏泠是近來慣例的輕佻:"親愛的,你不會認為我已經無所事事到什麼破事都在心上、都要去去攬上一攬了吧。還是說我們這位好心人準備收拾這幫所謂神明留下的爛攤子?”
夏泠看着萊希裡,不發一言。
萊希裡似乎氣笑了,他嘲道:"不是吧,這位好心的先生同情心似乎泛濫到沒處使了。”他走近夏泠,似乎又有些真情實感的疑惑:"夏泠,你又是為了什麼呢?你分明不關心世間事卻又肯流浪尋找一個可能沒有結局的東西,為此你願意接近我扮演着你并不喜歡的神女。這真讓人嫉妒啊,是誰将天上的明月拉入這醜惡髒污的泥沼?我們分明對世間帶着同樣的漠然。"
對于萊希裡的話,夏泠并不否認,而他也同樣疑惑:自己流浪許久,究竟是為的什麼?
這個信念銘記太久太深,久到成了一種習慣,深到讓雪記住了這個個莫名的目标與信念。
當下,夏泠并未流露出許多,他隻是擡眼說:"神對你說了什麼?”
萊希裡毫不在意答道:"啊,他對我說是故人來,以及我看見世界輪回二百一十三次。”
夏泠聽他說,直到得不到更多信息。
他轉過身,身形變幻成神女。
"不,是二百一十四次。”他心想。
而這是個騙過了所有人的騙局,關于他自己親手布下的騙局,早在世界之初。
隻是,當初和地獄君王做交易的自己,被他騙走了記憶。該死的地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