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泠醒來時,萊希裡在開會。
他隐了身形,旁人看不見他,于是他站在門口正大光明看了會兒衆議院大臣唾沫橫飛的場景,總覺着眼熟。
哦,當時有位幸存的水手也是這樣激動……去賣力推銷萊希裡的純潔貌美了。
熱鬧看着看着就笑不起來了,夏泠細細辨着角落一人,八風不動,内心輕呵一聲。
良久,轉身離去。
他想,或許他還是需要萊希裡一個解釋。
傍晚,萊希裡不請自來,問:“早上的議會好看嗎?”
夏泠早知會這麼一問,他一點也不奇怪萊希裡為何會看見自己。
正是因為萊希裡總會一些莫名的招數,才總會把夏泠要做的事弄得如此麻煩。
當下,夏泠并未直接答話,卻道:“角落那人有點意思。”他擡頭,腦袋微微傾了個角度,眼神清明,是個詢問的态度。
萊希裡扶着他的肩,直視他:“不,夏泠。那個人很重要,不能死。”
夏泠瞳孔的光有些晦暗,一字一句:"我要他死。"
聖爾尼瓦拉,第一任教皇,以一杯毒酒,毒死了希瓦爾一世。
此後,聖爾尼瓦拉專政十五年。
十五年間,希瓦爾一世橫征暴斂的名聲傳開。
十五年後,希瓦爾一世被傳身亡。
明白了嗎,你死了,十五年暴.政的名聲就蓋到了你頭上,你無從反駁,因為你死了。
夏泠冷笑,道:“怎麼,你倒是知道他怎麼個不能死法?”
萊希裡笑笑,溫和道:“寶貝,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啊——”
夏泠眉頭輕輕蹙起,顯得不大高興,眼神示意:你繼續,我聽着。
萊希裡隔着桌案伸手去撈夏泠的發絲:“那是我十三歲時,你自己同我所說。”夏泠柔滑的發被他卷在指尖。
夏泠的眉梢幾不可察皺着。
萊希裡停下對夏泠雪發的糟.蹋——松手完可以發現那縷頭發已然卷出了細小的弧——轉頭去看桌上的花。
那是唯一的裝飾品,漂亮通透的琉璃瓶中裝着一枝玫瑰,玫瑰上綴着露珠。
夏泠随着萊希裡的目光一眼看去,倒也不甚在意。可他沒注意,夜晚、室内,放了一天的花卉是不可能新鮮到附帶水珠的。
萊希裡依然沉默,夏泠就等着他出聲。
過一會,他忽然笑了,緩慢道:“其實,你要他死也不是不行。但是,死這一個也不會是萬全之策。”
夏泠察覺到其中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剛想要詢問一二,萊希裡看向他。
“夏泠,有時候我真的情願死在十三歲那天。”
夏泠:?!!
這話題轉得不是一般快,但夏泠還是被打亂了節奏,同時認為自己需要靜靜。
他想傾聽、想安慰,可撞進那雙眼,他什麼想法忽然之間全部退去。
他覺得自己好像忘卻了什麼,無法,他隻好記下這個時間:萊希裡的十三歲。
他強行定神,拉回根本:“可他害了你。”
萊希裡答:“我知道。”
夏泠:?
我大概知道。
我知我後世污名因他而起,我知我命不久矣,我知希瓦爾一世将死于聖爾尼瓦拉之手。
我亦知這是我作為帝王一生最後見你了。
所以,夏泠,我很想你,我很想見你。
夏泠不解,但他被氣到。
他隻要一想到那些自夢中醒來後殘存的驚慌,就控制不住焦躁。
于是夏泠站起,做了一個不太雅的動作,他走到椅子邊,踢了椅子一下,道:"怎麼,就這,橫征暴斂?他奪你名譽與性命,你告訴我,我要怎麼想才能夠放下?”椅子在他的動作下晃蕩幾下,木質的椅發出幾聲"嘎吱"聲響。
他的慣來散漫的目光此刻如電,就這樣執着的盯着萊希裡,對面的人卻移開了視線。他吸了一口氣。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
萊希裡明白他發火的點,内心下意識避開那樣的眼神,就見夏冷走了出去,門都不給關一下。
萊希裡沒攔,而是走到夏泠床邊,順起床頭那本本子,輕笑了一下,道:"好東西都不知道放好來。寫給你看的,現在不想給了。”遂堂而皇之順走了自己的日記。
走出門的夏泠吹着夏日涼風,冷靜了一下。
自從白日見到那人,回屋後便一直想到密室所見,這才沒忍住。
沖動。
太沖動了。
呼,還是要冷靜一下。
現下也不好回去了。
他在外站了一夜,吹了一夜涼風,想要把自己從穿過千百年時光後就明顯不大在狀态的腦袋吹得清明點。
待他回到屋内,萊希裡已經不在屋内了,屋内顯得那些冷清——看樣子是夏冷出去後萊希裡就走了。
夏泠走近床鋪,發現那本從後世帶過來的冊子不見了,他也沒表示。
看樣子萊希裡知道那本冊子的什麼。
也是,本來就是他放進塔内的。
他不知道,誰知道。
他在屋内坐着,至夜半,萊希裡果然來了。
二人再次對坐。
"夜半,該熄燈睡覺了吧。”萊希裡有些無奈。
夏泠直直望進他眼中道:"等你。”
他又補充:"不這樣,你不會來。”
萊希裡知道他可能要問日記的事,示意他接看說。
夏泠直白道:"我的書。”
對于夏泠的那個"我的”,萊希裡挑眉,示意自己不知道:"什麼你的,隻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