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最後一道清蒸東星斑上桌,放在尤佳怡剛修剪完畢的粉色薔薇旁邊。空了許久的圓桌第一次坐得這麼滿,梁爸顯得很高興,還開了一瓶二十年的陳釀。
梁恪滿帶頭舉杯,說了一通歡迎靖霖加入這個小家的吉祥話,然後将杯中酒一飲而盡。他似乎還沒說完,但是喉頭被猛灌進去的酒澀鋪滿,再說不出更多,隻是不停地重複真好、真好。
靖霖禮貌地說謝謝,也跟着抿了兩口酒。他喝酒的動作很斯文,紫紅酒液随着高腳杯傾斜的角度緩緩撞上他的唇,然後被吸入。
陳釀醇香易于入口,繞是靖霖這樣沒怎麼喝過酒的都忍不住飲了小半杯,馥郁的果木甜香在口腔打滾,酒醉人、人也醉人。梁翊用公筷夾了兩筷子菜到他碗裡,貼着他耳側悄聲說:“吃點菜墊墊肚子,意思意思就行了别喝那麼多。”
“噢。”
靖霖接過他遞過來的筷子,像個乖巧的小學生一樣,認認真真把碗裡的菜吃幹淨。
溫馨畫面全落在梁恪滿和尤佳怡眼裡,兩人不約而同别開臉擦了下眼睛。共聚天倫這個詞,睽别多年,重新降臨梁家。
“吃菜吃菜,靖霖。”尤佳怡夾了茴香小羊排給他,又給他把湯碗添滿。
梁翊大剌剌地把小羊排從他碗裡搶過去,嗔怪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親生的呢,親兒子都不給。”
“你自己不會自己夾嗎,搶靖霖的做什麼。”尤佳怡瞪他,“以前搶弟弟的,現在搶老婆的,你看你。”
梁翊絲毫沒有愧意,一邊咬着羊排,一邊慢悠悠地說:“靖霖讓着我,梁赫都沒有給同學夾菜呢,您都不說他。”
有哥撐腰,雁思叢十分上道,捏着嗓子就喊:“梁赫,我想吃那邊那個鱿魚。”
“自己夾。”梁赫冷冰冰的,連眼神都沒有多給一個。恰好鱿魚轉到靖霖面前,他就順手夾給雁思叢了。
“還要嗎?”
“夠了夠了,謝謝靖霖老師。”雁思叢沖他燦爛一笑,還不忘拉踩一下梁赫沒有同窗情。
“你嘴角怎麼了,上火了嗎?”靖霖指了指他左側嘴邊,那裡有一個很小的口子,滲出一點點血絲但不算很起眼。
雁思叢伸出舌頭舔了舔,唾液與調味料碰到傷口産生一點刺痛,他皺了皺眉,咕哝道:“還真是,早上還沒有的。”他回想了下,“可能是睡午覺的時候被蟲子咬了,梁赫房間有蟲子!”說完後扭頭勒令梁赫别在房間吃東西招蟲子了。
梁赫無語地撇了他一眼,道:“隻有你才會在我房間吃東西。”
桌上火力轉移之後,梁翊湊到靖霖身側用氣聲問他:“還想吃什麼?我幫你夾。”
靖霖搖搖頭,說夠了。本以為一頓飯會吃得坐如針氈,沒想到一派怡然。飯桌上有雁思叢這個開心果在,加上梁翊和兩個小的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顯得格外輕松。
沒有人問他家裡有沒有兄弟姐妹,沒有人問他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也沒有人問他除了當老師外以後還有什麼打算......
聽着尤佳怡講兩兄弟小時候的糗事,不知不覺間酒杯空了。恰好水滴型醒酒瓶轉到眼前,靖霖又倒了半杯。
“哎呀,靖霖是不是喝醉啦?”
“好像是。”
“也這麼晚了,你們幹脆在家裡住下吧,剛好你的房間才收拾了沒多久。”
“佳怡女士,小點兒聲。”
“哦哦忘了。”
......
雜七雜八的話語如同隔着一層水,模糊地傳到靖霖耳朵裡,聽得不真切。梁翊輕拍了下他的臉,喊他:“上校,醒醒。”
“靖霖?靖霖,能起來嗎。”
靖霖迷迷蒙蒙睜開眼,看見是他又閉上了。梁翊笑了笑,把他打橫抱起往樓上走。
一瞬間天旋地轉,整個人好像泡在水裡,浮浮沉沉。靖霖低聲呢喃了兩句。
“什麼?”梁翊低頭湊過去。
“好暈,不要劃了。”
梁翊一下子就理解了他的意思,莞爾一笑,“小船馬上就靠岸了,上校,再堅持堅持。”
終于,天地不再晃動,船停了下來。靖霖兀自陷在柔軟的棉被裡舒服得不想動彈。可是有人總想鬧他。腳腕被抓住,溫熱幹燥的手從踝骨往下滑,有點癢,他蹬了一下,随之響起一聲痛呼。
“别動了。”梁翊按住他的腳,幫他把另一隻皮鞋脫下來,然後走進浴室擰了條毛巾出來給他擦臉擦手。
毛巾熱,手也熱。靖霖不自覺地往熱源靠攏,濕軟的臉貼着比臉還大的手磨蹭,粘膩呢喃溢出:“好暖,舒服......”
梁翊垂眼看着無知無覺的人,漂亮精緻的臉蛋、耳朵、脖子均一片酡紅。他彎下腰,低聲說:“換衣服再睡吧,靖霖。”
上校沒有回答,那就是答應。
于是梁翊伸手過去,一顆、兩顆、三顆......
“你在做什麼?”瑩潤雙眸不知何時睜開了,一錯不錯地落在梁翊臉上。手下動作停滞,梁翊清咳一聲,說:“你衣服髒了,換一身才能睡覺。”
“那為什麼是你給我換?”
烏黑的眼珠子沒有半分呆愣,梁翊懷疑他是真的醉了還是假的,試探着問:“那我讓保姆給你換?”
靖霖用他那不太清醒的腦袋思考片刻,說:“算了。”然後乖巧地張開雙手,任由動作。
還是醉了,隻是面上不顯。梁翊輕笑。
不過因為被如有實質的目光緊緊盯着,梁翊沒有半分逾矩,甚至紳士地把臉側到一旁摸索着給他把襯衣脫下來,換上棉質睡衣。
從靖霖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見他高聳的鼻子,“你剛剛為什麼要拿走我的羊排。”他皺了皺眉,補充,“你媽媽是給我的。”重音在‘媽媽’和‘給我’上。
梁翊摸到了紐扣仔細地扣起,像說羊排好吃一樣的閑适口吻,道:“你不是不喜歡羊肉的味道嘛。”
“你怎麼會知道?”
扣子扣全了,梁翊轉過身,單手撐在他耳側的枕頭上像說悄悄話一樣貼着他的耳廓,“我什麼都知道,你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