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被支起,屋内籠罩着一層薄薄的陽光。
細碎的塵埃在空中漫無目的地飛舞。
金紅酥脆的果木燒鵝切成了小塊,安詳地躺在白瓷骨碟之上,隐隐散發出誘人的葷香。
史如意把烤出來的汁都收了浸在下面,旁邊配一碟子酸梅醬,又折了一小片嫩綠的香菜點綴其間,層次分明,就像某種精緻美麗的藝術品。
美食配美人,确實賞心悅目。
史如意眼巴巴地坐在春凳上,看雲佑用膳。
他左手籠着寬袖,右手執竹筷,那汁液從味美可口的燒鵝上淌下來,仿佛滴進了史如意的心裡。
雲佑把筷子從半空收回來,她的視線也随着那塊燒鵝一起移動。
那燒鵝送入口中,隻稍輕輕一咬,便覺味美可口,鮮嫩多汁。
雲佑嘴巴咀嚼得香甜,史如意看着看着,她的嘴巴下意識也跟着蠕動起來。
雲佑終于被她打敗了。
“……你也過來一起吃?”
史如意驚訝。
她扭頭看看院子外頭的長風和蘭芝,又轉回頭來,做賊一般朝他擠擠眼睛,低聲道:“這樣好嗎?”
她回頭被蘭芝告小狀怎麼辦?
嘴上這麼說,她的腿已經像聽到召喚,自動往前了一步。
雲佑擡擡下巴,示意她坐對面,語氣不鹹不淡。
“放心坐便是。
我若不主動出聲,他們是不會進來的。”
他平日裡習慣了一邊看書一邊用膳,不需要人伺候,都是讓底下人也各自忙去。
史如意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用手撐着,一屁股爬上炕沿,神情中沒有半分不自在。
雖然是名義上的“主子”,許是因為雲佑年紀還小,待她也随意,并沒有老爺太太那種和藹可親式的居高臨下。
她在雲佑面前也樂得放飛自己,不用特意扮嫩,也不需要故作老成。
自然得就像是同齡人的相處。
史如意從食盒裡拿出備用的竹筷,美滋滋地夾起盤子邊緣的一塊燒鵝肉。
吧唧兩下,雖然沒剛烤出來那會兒香脆,但還是一樣好吃!
她快樂地眯起眼睛,像一隻餍足的小貓咪,渾身的毛都散開了。
雲佑心下好笑,故意問她。
“裝盤前沒吃兩塊?”
進屋的時候,隔着老遠,他都看見她嘴巴上抹的那層蜜油了,偷吃都不知道要擦幹淨嘴。
史如意舉着筷子,回答的倒是坦坦蕩蕩。
“吃了的……
但是吃的都是鵝脖鵝頭鵝屁股!”
史如意一臉怨念地望向雲佑,仿佛在看奪鵝的仇人。
雲佑被她看得莫名愧疚起來,他轉開視線,輕咳兩聲,擡手摸了摸耳朵。
“那你把這鵝腿也吃了吧……
我不愛用鵝腿。”
!
聞言,史如意兩眼放光,但她還是努力維持着最後一絲矜持。
“這樣好嗎?”
雲佑低頭,卻發現她的筷子已經夾了上去,穩穩地定着那肥碩的鵝腿。
“那我就不客氣啦。
你看你把鵝腿讓給我,我就把鵝翅膀讓給你,我好吧?”
史如意扯着鵝腿肉,含糊不清地說。
這腿的脆皮是整隻鵝身上最精華的部分,吸足了酸甜的汁水,皮脆肉嫩,肥而不膩,咽下後還餘滿嘴果木的清香。
雲佑聽着她強詞奪理,本想辯駁幾句,話到嘴邊卻又轉了下去,眼裡浮現出一點笑來。
轉瞬即逝。
“……嗯。”
他不應還好,應得這麼幹脆,反倒讓史如意的良心升起了些小小的不安。
她收回手,用巾帕擦了擦手指上的油脂,看着不知不覺被她幹掉一半的空盤子。
“那什麼,我好像吃的有點多……”
史如意愧疚地扭手指,“我都吃完了,你怎麼辦?”
雲府家教嚴格,她這幾日給雲佑送餐,也摸清了點他的日程規律來。
大慶建朝已有幾十年,聖上恐武将勢大,重文輕武,尤其看重科舉選材。
一般的世家子弟都是早早地便在家請了啟蒙的師傅,卯時便起床誦讀學習,一天除了用膳之外的時辰,幾乎都是撲在書本上。
因着雲佑自小體弱,雲老爺還特地請了個武術師傅,每日完成學堂功課後,就教他騎射拳戲。
古代的“懸梁刺股”,從來都不隻是說笑而已。
像大少爺雲璋,十四就被送去嵩陽書院拜師念書,山高路遠的,一年就隻逢年過節回來幾趟。
雲佑回神看她,修長的手夾起盤中所剩無幾的燒鵝,還是那副處變不驚的語氣。
“不要緊。”
分到的燒鵝雖然變少了,但是有個人在旁邊一邊搶吃的,一邊和他閑聊……
看史如意吃得那麼香甜幸福,好像入嘴的食物都變得更美味了起來。
他不是貪口舌之欲的人,從前每餐用的更少,這挑食的毛病在她面前卻仿佛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