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今幫母親擦掉眼淚：“自從爹走後，您的眼睛就哭傷了，咱們一家三口現在日子安穩下來了，再不用像之前一樣東躲西藏，您得多笑才對。”

“好，娘聽你的。”

言母其實笑不出來，但還是努力揚起嘴角。

言今也笑了：“咱們現在就是破落戶，可不是以前王孫将相任我挑，世家顯貴踏破門檻來拜訪的光景了。”

往事已成雲煙，前程之路難尋。

隻言今朝，活好當下的日子比什麼都強。

這才是言今撿回一條命後，最想要的活法。

言母試探的問道：“聽你這話音，今今你是要嫁。”

言今搖頭：“這種事哪有女方上趕子的，豈非要被人看輕。”

至少秦璋昨晚的舉動，隻叫她覺得意外，但不足以打動她。

見自家女兒有分寸，言母才把心放回肚子裡。

與言家小院，隔着不過五十米的秦家大宅子裡。

這會也熱鬧得很，男人女人都圍在一起說着話。

就如同言今母女讨論秦璋一樣。

秦家如今，也在讨論着言今。

秦璋的四嬸洪氏，用手摸着一匹繡着祥雲銀色花紋的淺藍色細布，稀罕得不得了。

“還是秦璋有孝心，送毛賊去縣裡，回來還給我帶了匹細布，你咋知道我最近喜歡藍色衣衫，想做套新的過年穿。”

老三秦璟笑出了聲：“今天大哥拿回來的要是匹粉布，娘你是不是最近就該喜歡粉色衣衫了啊。”

四嬸被親兒子鬧了個沒臉，舉手就要去打。

手裡的布才放下，就被秦璋拿走了：“四叔今年皮貨生意可沒少賺銀子，我還等着小嬸給我添兩套新衣呢。”

秦璋說完，又把買的瓜子大紅棗抱到懷裡，拍走了小姑秦紅霄一直往裡伸的手。

就一會工夫，一斤的紅棗，半斤都被秦紅霄揣進兜裡了。

四嬸：“這料子是女人用的，你娘又不在了，那你買給誰的。”

同幾個兄弟，一人抓了把瓜子嗑的秦珙喊道：“是買個言家姑娘的，确實不是給四嬸你的，這布還是我和哥一起挑的呢，我可以作證。”

秦璋踢了腳自家親弟弟，沒心眼的玩意兒，話還賊多。

這下好了，秦家算是炸了鍋。

秦璋的小姑秦紅霄，第一個不樂意了。

“不是買給四嫂的，還以為是買給我的呢，這倒好一個才進村的破落丫頭瞧把你給迷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村進了隻騷狐狸呢。”

秦璋不愛聽這話：“秦紅霄是我買的棗不甜啊，還是你嘴巴太臭，我樂意給人家使銀子，你們有意見沖我來，但是誰再編排言家妹子一句，别怪我踢她。”

秦璋是秦家長房長孫，秦紅霄是秦老爺子的幺女。

秦璋二十七，這個小姑二十九，比他就大了兩歲，隻是輩分在那擺着成了姑侄，實際上他倆就是同齡人。

包括秦璋的四叔四嬸，他倆同歲今年都是三十五。

掰着手指頭細算的話，秦璋就比他倆小八歲，一輪的歲數都沒差開。

平時就沒大沒小慣了，要不然也不會洪氏搶布，秦紅霄搶棗了。

同樣的，秦璋驢脾氣上來了，也不給她倆面子，罵娘踢人的話張嘴就來。

而秦家這位爺，說了是真敢動真格的，這點四嬸與秦紅霄心裡都有數。

難聽的話還有一籮筐沒說呢，卡在脖子那沒動靜了。

秦紅霄氣不過，跺腳往自家老爹屋裡走。

很快秦珑扶着老爺子走出來了。

爺孫倆正在練字呢，秦紅霄沖進屋，就說秦璋要拿着好東西去言家提親。

“璋兒，你要去提親。”

看着桌上的布匹，兩大包的瓜子紅棗，地上還放着一竹簍的鴨蛋以及十斤左右的米袋子。

如今世道難，一袋米就足以換個黃花大閨女當媳婦了。

秦家能拿出這些東西，不代表家家都拿得出，就算當彩禮也是相當拿得出手了，一時間秦老爺子也信了，長孫要去下聘的話。

秦璋大咧咧的笑着道：“這算什麼聘禮，就是拿去給言家日常吃用的，爺，我那份地契田産呢。”

言今不收他銀子，可秦璋就是想對她好，索性把銀子換成這些吃用之物。

老爺子一挑眉：“怎麼，還沒娶新婦，就要急着分家了。”

秦璋先往老爺子手裡塞了把棗，又開始捶肩捶背：

“哪能啊，這不是怕人家姑娘瞧不上你孫子，我想用地契田産做聘禮，好叫人家知道我求娶之心是赤誠的。”

“什麼！”

“不行！”

不等老爺子發話。

四嬸與小姑，已經叫出聲了。

四嬸洪氏：“秦狗子，你做什麼瘋事呢，不行，我第一個不同意。”

秦璋屬狗，小時候大病過一場，為了好養活，就起個賤命叫狗子，四嬸一激動連小名都喊出來了。

秦家因為沒分家，各家的田地都一起種，秦璋那份拿去做聘禮，在四嬸眼裡和拿走自家的地沒區别。

秦璋：“我當保長一月有二錢銀子，以後都充公賬行了吧。”

這份錢，他慣來請兄弟們吃肉喝酒。

秦璋名下有八畝地，一年下來可賺不來二兩多銀子。

四嬸心裡小算盤敲完，發現不吃虧還賺了，立刻不吱聲了。

秦紅霄依舊不樂意：“那是爹偏疼你，二錢銀子本就該充公，地也不能分給外人。”

秦璋：“嫁給我就是秦家人，哪裡是外人了，人家姑娘家漂泊到咱村，記她名下，不過是給她份安心。你一個嫁出去又被退回來的，早晚還得嫁吧，難道記你名下，給你當嫁妝帶去将來的夫家，我說秦紅霄你算得可真精啊。”

秦璋嘴太損，秦紅霄被氣得臉紅脖子粗。

最後還是老爺子發話了：“老四媳婦，叫上你二嫂，帶着這些東西去言家一趟，看看他們家什麼意思，也相看下言家姑娘。”

這種事情，家裡的女人來更方便。

秦璋一個大男人，老給人家未出嫁的姑娘送吃送喝，傳出去不像樣子，還對人家姑娘的閨名不好。

秦紅霄：“我也要去！”

她非得把秦璋好事攪和黃了，氣死他。

秦老爺子：“你留在家做晌午飯。”

自家小女兒的性子，他還能不清楚。

親爹發話，秦紅霄不吱聲了，氣呼呼的往後院的廚房走。

秦璋真娶進來個小媳婦，她欺負不了這個侄子，還拿侄媳婦沒辦法嗎，到時候洗衣做飯，燒水喂豬全都丢給那個姓言的騷狐狸幹！

小媳婦若不聽話，她也學着秦璋的樣子張口就罵，擡腿就踹！

秦紅霄想着想着樂出了聲，拿出顆棗吃進嘴裡覺得真甜，又開始後悔剛剛應該手快再多抓兩把棗。

秦珙被堂弟秦璟，撺弄着要去言家看熱鬧。

被秦璋一手一個，提溜着去院裡練武了。

别看老爺子是舉人又當過知縣，是地地道道的讀書人。

但亂世下，讀書未必沒用，但一身好武藝卻更有用，關鍵時刻能保護全家老小好好的活下去。

那邊得了差事的洪氏，已經挽着二房的嫂子郭氏出門了。

跟在她們妯娌倆身後的，還有個低着頭走路的小媳婦。

四嬸洪氏，不忘回頭叮囑道：“柳珂你是縣裡的姑娘，放眼整個村的小媳婦誰有你體面，一會到了言家，拿出你當鋪家小姐的氣勢給她們個下馬威，省得他們要這要那，把咱們秦家都給搬空了。”

跟在後面的小媳婦柳珂，是秦珑前年娶進門的。

她是二房的媳婦，郭氏才是她婆母。

郭氏好相處，卻也是個話少敦厚的。

見郭氏不說話，柳珂雖然覺得不妥，但她還是應下洪氏的交代，才進門三年的小媳婦，可是不敢違逆長輩的。

郭氏太緊張到了言家門口，深秋嚴寒天，竟然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瞧着洪氏，把紅棗往袖子裡還在不停的塞。

郭氏擦了擦汗道：“弟妹，袋子裡的棗實在拿不出手啊。”

秦璋倒是不小氣，花了十文錢買了足一斤的棗，又買了五斤瓜子花了十五文。

結果秦紅霄揣兜裡半斤，洪氏揣了多少不清楚，但袋子裡剩下的棗湊不足十個。

炒瓜子在秦家時，全家人都抓着嗑，拿出家門時最多隻剩下三斤了。

四嬸洪氏：“嫂子提醒得對。”

說完她把瓜子又揣懷裡好幾把，剩下的和棗子倒在了一起。

原本兩個滿登登的布袋，如今空了一個，另一個也隻剩半滿了。

不過洪氏倒挺滿意，空袋子塞給郭氏，自己立刻去叩言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