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朝心虛的,視線瞟向一邊。
秦璋:“他們就是人多呗,但我也沒吃虧,魏進比我可慘多了,保證他半個月下不來炕。”
言朝立刻點頭:“這倒是真的,當時那個魏進就起不來了,門牙都被打掉了。”
在言朝看來,秦璋打架,沒啥章法,但确實有股狠勁。
對面二十幾号人,他都敢沖過去,扯住魏進就開揍。
哪怕那些人對他動手,秦璋就像不知道疼似的,依舊逮住魏進一個往死裡打。
最後那些人,瞧着秦璋都要鬧出人命了,一個個怕了也不敢動手了。
而且要不是他攔着,言朝真覺得,秦璋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把魏進活活打死在街上。
言今:“我娘哪有藥,叫我哥帶你進屋去處理下傷。”
言朝還是不大樂意。
言今隻說了一句,不是他幫忙,那就隻能自己親自來了。
言朝心疼妹妹,耷拉個臉,帶着秦璋進屋了。
言今看向車廂,他們在院裡說了半天話,魏氏都沒言語,也沒有出來。
言今把簾子掀開:“表姐不必拘着禮數,我母親是你親姨母,到了這裡你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樣,我扶你下來吧。”
魏氏聽得出來,言今這是提醒她呢,從車廂裡出來之後,這層新身份就得牢牢坐實,言家就是她娘那邊的娘家親戚。
至于她娘是不是姓言,魏禾從小有記憶以來。
她娘是魏家媳婦,魏家嬸子,魏進他娘,魏禾她娘。
但是她娘姓甚名誰,别說村裡人不知道,就連魏禾都要努力想一會,才記得起來她娘本家姓孟,至于叫什麼,她好像從來沒聽娘提起過。
哪怕是娘死了,入了土與她爹合葬一起,都是魏家婦,沒有自己的名字。
魏氏深吸一口氣,把手伸出車廂:“有勞表妹,許多年未見,我得趕緊去給姨母請安。”
魏氏在齊家這種大戶人家,做過三年的夫人。
規矩禮數,那也是有模有樣的。
但手搭在一起,魏禾指尖傳來的輕顫,還是暴露了她心裡的緊張。
在言今的陪同下,她倆一起到了屋門前。
言母就在門前等着呢,見到魏禾,立刻露出和善的笑容,把早就準備好的手爐遞了上去。
“你就是魏禾吧,快進來叫我好好瞧一瞧,你爹娘走得早,這些年你受委屈了。以後有姨母在,必然護着你,好好在這裡住着,不用擔心旁的事情。”
魏禾茫然的接過手爐,當掌心裡傳來的暖意,就像一股溫泉般,流淌到她的周身。
魏禾明明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把戲,言家也不是她的親戚。
但是魏禾也不知道怎麼了,眼淚成串兒的往下落。
她沒邁步往屋裡進,就在門口哭着跪下了:
“多謝姨母。”
言今母女倆,都伸手去扶。
魏禾也是個性子倔的,非得擲地有聲,磕了三個頭才肯起身。
總算都進了屋,言母就開始張羅開飯。
魏禾總覺得是寄人籬下,不想這般麻煩。
架不住言母往外端菜,言朝也是立刻搬桌椅。
言今負責盛飯,最别扭的就是秦璋,其樂融融的氛圍,叫他渾身不得勁兒。
但是言今一個眼神遞過來,秦璋還得幫着往桌上端飯。
一頓飯吃下來,魏禾臉上笑容多了。
隻有秦璋,如鲠在喉,如坐針氈,直到與言今一起走出小院,他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媳婦,我真是佩服你,你到底是怎麼做到,心裡厭煩着魏氏,面上還能與她其樂融融的。”
秦璋甚至還瞧見,言今親自挽着魏氏的手,把她帶到廂房去,幫她熟悉言家的一切。
言今停下腳步,微微側頭看向了秦璋:“所以你覺得,我該恨魏禾。”
秦璋心裡一緊,他最怕言今這樣問他話了。
打哈哈的笑了兩聲,秦璋讨好的說道:“那當然不是了,媳婦你菩薩心腸,自然是真心實意想幫魏氏了,而且我心裡都明白,你這樣做全是為了顧全我,顧全秦家的名聲,你都不知道我多感動。”
兩家離得近,幾步路已經到了秦家的門前。
言今卻沒急着進去:“我幫魏禾,不是因為心善,而是幫她對我而言有利可圖。你也不用急着感動,我做這些和你一點關系沒有,我隻是想叫自己眼下的日子不受影響,安穩的過下去。”
“而且若真說厭煩,魏禾她何錯之有呢,當年你是無辜,她被自己哥哥逼迫與你苟合豈非更可憐,你明知道她不情願,甚至還求你救她脫離苦海,可你事後幾兩銀子潇灑脫身,你但凡對她多幾分照拂,你不是沒能力幫她,而且三年前你就該知道齊冒的存在,是留是除此事當時就能解決,豈會有今天被動的局面,而這份麻煩就因為你我是夫妻,所以榮辱一體也變成了我的麻煩,真要厭煩一個人的話,你說我最厭煩的誰。”
言今這番話,聲音說得很輕。
身後的騾車挂着鈴铛,騾子一動就叮啷啷的響。
所以隻有湊到言今身邊,否則沒人能聽清她剛剛說了什麼。
但是秦璋恰好就是那個,能聽得清的人,然後他臉色都變了。
言今可不管他怎麼想的,話一說完,推門就進了秦家院,徑直向大房那邊走去。
秦璋很想追上去,但他還要去後院把騾子拴上,把車廂卸下來,再給騾子喂好草料。
這一通忙活下來,等到秦璋回屋的時候,言今早就躺下了。
面朝着床裡頭,桌子上油燈沒熄滅,秦璋知道這是給他留的燈。
秦璋沒敢發出一點聲響,想去哄哄言今,他向來嘴巴會說,但此刻竟不知道該講點什麼。
因為三年前的這件事,秦璋覺得魏進有錯,齊家扣着孩子也有錯,魏禾懷了孕為何不與他講難道就沒錯嗎。
但他唯獨沒覺得自己錯了,他一直覺得,當年那件事,他才是被坑慘的那個。
但言今不覺得魏禾錯了,言語間是同情魏氏,甚至同情他那個沒見過面的孩子。
秦璋也聽出來,言今對他是失望的。
這種失望,反倒不是因為魏氏,也不是因為孩子,而是當年他處理這件事情的做法。
算上今晚,他和言今同住一個屋,已經是第三天了。
但是秦璋,與前兩天一樣,又是整夜無眠。
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言今說的那些話,他不停複盤推敲,到了天快亮時,秦璋都覺得自己能倒背下來了。
他眼下的黑眼圈更重了,加上被打得烏眼青,挺好看的桃花眼,也變得眼神迷離,神情恍惚。
換誰連續三天晚上不睡,誰也扛不住。
所以天大亮的時候,秦璋迷迷糊糊的困勁兒上來了。
然後恍惚間,他就瞧見一個女人坐在梳妝台前,穿着顔色老氣,瓦青色的長褂對襟裙。
頭發上戴着珍珠簪子,秦璋瞧着眼熟,想起來那是他奶生前的東西。
眼皮沉得都要睜不開了,秦璋忽然後背寒氣突突的往外冒。
這怎麼天都亮了,也不是大晚上的,他怎麼還瞧見過世的老奶了。
秦璋一個激靈,就從地鋪上坐起來了。
這是他成親後,鬧得荒唐事太多,連地底下的老太太都被驚動,要來大罵他這個不肖子孫了?
梳妝台前的人回過身,其實是言今,她一臉不解的看向,挂了一臉冷汗珠子的秦璋。
“做噩夢了?醒了就起身準備下,咱們今天進縣裡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