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慧英嫌沈雅萍話多,沖院子裡嚷,“吃都堵不上你那張嘴。”
沈雅萍回,“您說對了,還真堵不上,誰叫我嘴大吃四方呢。”
顧慧英一向拿她這個混不吝的兒媳婦沒辦法,她氣惱地扥一下袋子裡的新棉花,“也不知道老大當初看上她什麼了。”
譚溪月把穿好的針線遞給她,試着接話,“我記得當初是您一眼認準了一定要我嫂子當您兒媳婦。”
顧慧英使勁剜她一眼,“滾滾,趕緊走,少在我眼前晃,一個兩個的都不知道讓我省心。”
沈雅萍隔着窗戶對譚溪月偷偷眨了眨眼,小老太太隻要肯開口罵人,心裡憋着的氣有了一個散的出口,慢慢也就好了。
有沈雅萍在中間充當白臉,顧慧英雖然對譚溪月還是沒有好臉色,至少不再把她當空氣,被沈雅萍氣到不行的時候,就連着沈雅萍和譚溪月一塊兒狠狠罵上幾句,被陰雲壓抑了半年的小院兒裡倒也有了一種别樣的熱鬧。
最後,屋内屋外的牆上,窗戶上,門上,就連堆在牆角的玉米垛上,也全都貼上了喜字,家門口挂上了大紅燈籠。
譚溪月看着滿院子的紅色,才多少有了些實感,明天……她要結婚了。
同樣對譚溪月結婚這件事有實感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譚溪川,他看到陸峥送他妹子回來,才第一次切實地感覺到他真的要當陸峥的大舅哥了。
譚溪川直接拉着陸峥來了鴻升酒樓,陸峥和他妹子的事情進展太快,他到今天才找到機會和他這位新晉妹夫一起吃上一頓飯,聊天雖然有些困難,至少得喝上幾杯,慶祝一下,他順便再試試陸峥的酒量和酒品。
陸峥和鴻升的老闆相熟,老闆親自出來迎人,把他們帶到了一個不對外開放的包廂,點完菜,陸峥借口上洗手間,又從酒樓出來了。
他站在酒樓門口,點出一根煙來,叼在嘴裡,拿火點上,眼睛掃向拐彎處的牆角,剛一出譚家的胡同口他就發現了,有一輛車一直跟着他們。
陸峥先去車裡拿了個文件袋,然後不疾不徐地走過去,他看到貓在牆角後的人,眯起眼,懶洋洋地沖他吹了一口煙。
林清和被陸峥的突然出現吓了一跳,又被迎面過來的煙氣嗆得咳嗽了起來。
他自從知道譚溪月又要結婚後,已經整整兩天沒吃進去過一口飯了,他當初什麼手段都用上了,下跪忏悔,威逼利誘,甚至拿她的工作和家裡人來威脅,還是沒能改變得了她堅持離婚這件事。
離就離,他遂了她的意,他得讓她知道,她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又是在村裡,誰會娶她,她總不至于會同意嫁給四五十歲的老頭子給人家去當後媽,他相信他隻要時不時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獻獻殷勤,等他身上的病治好了,他總能把她再娶回來。
他哪兒會想到她這麼快就再婚了,他做夢都想知道她要結婚的人是誰,誰知道是個啞巴。
她那麼拼着命地離開他,就是為了嫁給個不會說話的啞巴,他到底有哪一點比不上一個修破車的啞巴。
林清和比陸峥要矮上半個頭,他就算使勁挺着腰,也不能和他平視,隻能被他俯視,他強裝着氣勢,開口道,“啞巴,你不要以為你和溪月結婚了,你們就能過一輩子,我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才和她分開,等我把我這邊的事情都解決-- ”
陸峥懶得聽他廢話,腳擡起,還沒踹上去,林清和忙着往後退,一個沒站穩,自己就人仰馬翻地跌倒在了地上。
陸峥不屑地嗤他一聲。
林清和手掌杵地,撐了幾次,都沒能從地上起來,他隻能提高了些音量給自己壯膽,“你不信去問她,她當初對我有多好,她對我那麼好,是因為喜歡我愛我,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得了我,你就等着吧,她遲早會跟你離婚,還得回來找我,你一個話都不能說的啞巴,能給她什麼好日子?”
陸峥冷着臉,直接将手裡的文件袋砸到他身上,文件袋裡的照片灑了一地。
林清和撿起照片來看,臉瞬間白成了一張紙,都是他去歌舞廳找小姐的照片。
陸峥半蹲下身,冷眼瞧着他,林清和控制不住地畏縮了下,陸峥将煙從嘴裡拿下來,擦着林清和的頭發把煙慢慢碾滅在地上,然後拿起一張照片拍拍他的臉,他要再敢出現,他不介意把這些照片給他的醫院也寄一份過去,讓他的同事領導都看看,他是人還是鬼。
林清和看着陸峥眼裡的狠戾,差點沒把尿給吓出來,他着急忙慌地撿起所有的照片,連滾帶爬地跑了,這絕對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太陽西落,紅霞漫天,清水村的家家戶戶,都升起了袅袅炊煙,飯香四起,譚溪月坐在竈台旁,往竈台裡添了把火,拿手背擦了擦額上的汗,現在的天兒太熱,稍微動一下,就能出一身的汗。
晚飯有她帶回來的燒雞,她又熬了鍋綠豆湯,嫂子在蒸饅頭,她待會兒去菜園子摘點菜,再做兩個素菜,也就差不多了。
她一擡眼,看到院門口站着一個人,正在往院裡看,譚溪月認得他,是那會兒被陸峥從屋子裡踹出去的其中一個。
馮遠對譚溪月咧嘴笑開,大聲道,“嫂子,我叫馮遠,陸哥讓我來的。”
譚溪月也對他笑笑,邊往院門口走邊問,“是有什麼事兒嗎?”
馮遠将兩手滿滿的東西遞過來,“陸哥和溪川哥現在在鴻升酒樓喝酒,陸哥讓我過來給家裡送幾個菜。還有一盒藥,也是陸哥讓我帶給嫂子的,這藥很靈,要是被蚊子咬了,抹上它,立馬就能消腫止癢。”
譚溪月面上不明顯地紅了下,她雙手接過東西,對馮遠道,“麻煩你了,還專門過來跑一趟,快進屋坐會兒,吃塊兒西瓜,剛從井裡拿出來的。”
馮遠忙擺手,“不了不了,我這就走了,”他說着話,人已經蹿上了摩托車,“嫂子,我走了哈。”
譚溪月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摩托車就隻剩一個影子了。
沈雅萍聽到聲音,從屋裡出來,問,“誰啊?”
譚溪月回,“我哥晚上不回來吃飯了,他和陸峥在外面喝酒,讓人送回來幾個菜。”
沈雅萍捂嘴一笑,直接拆穿她,“你哥在外面喝酒什麼時候惦記過家裡,準是陸峥讓人送過來的,肯定是怕你做飯熱到,這陸峥行啊,現在就知道心疼自己媳婦兒了。”
譚溪月不理沈雅萍的揶揄,不然她會越說越起勁,她提着東西進了屋,把菜放到餐桌上,又打開那個裝藥的小紙袋看了看,裡面除了一盒藥膏,還有一張折疊的紙條。
譚溪月拿出紙條來,展開,臉轟地一下,燒了起來。
紙條上龍飛鳳舞地寫着一行字,【今晚你先自己抹,明晚我給你抹】
譚溪月想起他手最後停留的位置。
他打算抹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