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中心立着一個三人高的城隍像,城隍蔣蓮男身女相慈眉善目,左手結印掐了一個福咒,右手抱一支荷花一支蓮葉蓮子。
蔣蓮像前是一張五米長的木質長案,上面放了果盤祭品,下方則擺了三個蒲團,供人祭拜。
城隍廟右側則擺了數盞長明燈,金色的火光偶爾跳動兩下,發出“哔波”的聲響。
王日晴湊近看,油燈燈台上刻了細細密密的字,“上面有字,寫的是什麼。”
“生辰八字,”魏落紅說,“差不多每隔二十年,蓮湖鎮就要發一次水災。蓮湖鎮鎮民為在水災中死去的人們供奉一盞長明燈在城隍廟,以求早日安息。”
“原來是這樣。”王日晴說,“魏落紅,我有話跟城隍說,你能不能避開一下。”
王日晴不看魏落紅,都能想象到他一臉“這人怕不是有病”的表情。
王日晴上前兩步,跪在蒲團上,她不知道有什麼祭拜規矩,也沒人告訴她,就雙掌合十虔誠地磕了三個頭。
“城隍,我叫王日晴,安市人。上個月呢,我結婚了,可我老公不是個人......”等會兒,這句話有歧義,城隍會不會理解不了。
王日晴解釋道,“城隍,我沒有指責我老公品行的意思,其實他品行還不錯,對我很體貼,還多次救我。他呢,借了正常活人的生辰八字和命格,僞裝成正常人生活。”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反正報更雞稱呼他為‘髒物’。與他一同生活的這段時間,我總是遇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特别困擾,也十分苦惱。”
“他跟我說,是因為我與‘另一邊’的聯系越來越緊密,才會被奇奇怪怪的事兒纏上。我不知道‘另一邊’是什麼,對‘另一邊’也沒興趣,我隻想恢複到以前的正常生活。”
“聽人說,城隍給我蓋一個城隍印,就能斬斷與‘另一邊’的聯系。城隍你要是在的話,能不能顯一顯靈,給我蓋一個城隍印。求求你了,拜托拜托,阿彌陀佛。”
王日晴絮絮叨叨說完,對着城隍像連磕三個響頭,然後閉上眼睛等着奇迹發生。
......什麼都沒發生呢。
是她祭拜方式出了什麼差錯嗎?還是說城隍聽到了但是不肯顯靈幫她?或者蓮湖鎮根本就沒有城隍,這隻是個空城隍廟,她白跑一趟。
王日晴失落極了。
扶着蒲團站起來,“魏落紅,想笑就笑吧,不用憋着。但先說好,我沒有發瘋,也沒得妄想症,我精神狀态健康得不能再健康,我很正常。”
“我為什麼要笑。”
王日晴擡眼看魏落紅,魏落紅臉上有着困惑,仿佛王日晴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你不覺得我在胡說八道?”
魏落紅搖了搖頭。
“你相信我說的是真的?”
魏落紅點了點頭。
......那就不正常了!!王日晴站起來,和魏落紅拉開距離,一邊說話一邊往門口移,臉上滿是警惕。
“魏落紅,你是什麼人。”
魏落紅想了一下,“你要找的人。”
“什麼意思?我找的是城隍,不找你,”王日晴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你說什麼,莫非你是......”
“我就是城隍。”
魏落紅雙手一撐,坐在長明燈架上翹起二郎腿,胳膊肘慢慢擡起靠着膝蓋,單手撐着下巴望向王日晴。
一雙眸子無波無瀾,沒有絲毫人的情緒。
王日晴很确定這就是被非人之物盯着的感覺,沒辦法,她被盯太多次,都有經驗了。
王日晴信了八分,“真的?你沒騙我?”
“王日晴,你認為我為什麼會幫你拍照。”
“因為我很有禮貌?”
“請你不要随随便便給自己臉上貼金,”魏落紅說,“王日晴,你能看得到我,就證明你并非正常人,或者有非正常人的經曆。說吧,我要怎麼幫你。”
“......所以我剛才說了那麼多話,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王日晴心中腹诽,這城隍看起來不怎麼靠譜,能不能行呀。
“不說算了,我先走了。”
“别别别,魏落紅,哦不是,城隍大人,城隍大人能不能給我蓋一個城隍印,蓋一下就好。”
魏落紅五指張開,掌心繞了一圈金光,裡面懸浮出現一個黃玉雕刻荷花的玉玺,
“手伸出來。”
王日晴眼睛一亮,連忙伸出手。
魏落紅在她手背上蓋了一個金色印迹,金色印迹亮了一會兒,然後滲透進皮膚裡。
王日晴捧着手翻來覆去地看,喜得不行。
“謝謝城隍大人,城隍大人你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王日晴一擡頭,長明燈架上空空蕩蕩,沒了魏落紅的人影,隻剩數排長明燈微微晃動着。
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王日晴整個人輕松起來。
出了城隍廟在鎮子裡逛,到處打卡自拍,還在地上畫了一下手上的金色印迹,P完圖一起發朋友圈。
逛餓了看到小攤上有賣荷花糕的,嘗了一下不錯,一口氣買了三斤。
老闆喜眉笑臉,夾子夾了荷花糕不斷地往袋子裡扔,“我們家做荷花糕幾十年,是這裡味道最好的,又香又甜又糯,小姑娘真有眼光。”
“我也覺得我眼光不錯。”
“聽口音,你不是鎮裡人,過來玩的吧,有沒有去看荷花?”老闆十分熱心,“荷花還得清晨看,潤潤嫩嫩的,最漂亮,中午晚上不太行,有點兒蔫吧。”
“看了,還去了城隍廟。”
“去哪兒幹什麼,怪沒意思的。”
“拜城隍呀,你們不拜嗎,我聽說每個月初一、十五都有廟會,很熱鬧。”
“那都是老黃曆了。以前人拜城隍,圖個喜慶吉利好兆頭,現在社會都講究科學,反對封建迷信,沒人拜那個。”老闆說,“那城隍廟好像也要拆了,填平做廣場來着。”
“小姑娘,稱好了,再多送你兩個。”
“謝謝,多少錢,”王日晴掃完錢,給老闆看支付界面,“老闆,能不能多給一個袋子。”
“哈哈哈哈多給兩個都行。”
王日晴把荷花糕分裝進兩個袋子裡,提着往城隍廟走。
“城隍大人,城隍大人你在不在,蔣蓮,蔣蓮在嗎,魏落紅,魏落紅有客人到,出來接客。”
王日晴叫一圈,沒人應聲,幹脆坐在城隍廟前的台階上,一邊玩兒手機一邊等。
朋友圈點贊很多,一堆人問‘這是什麼地方,很美,想去’,王日晴一一回複,安利蓮湖鎮。
又重新發一條朋友圈,帶上定位,“蓮湖鎮的城隍廟,寶藏地方,來了血賺。”
身後傳來的魏落紅的聲音,他輕歎一聲,“王日晴,還有什麼事情。”
魏落紅站在城隍神像前,眸中有幾分不解,但是耐心很多。
“城隍大人,”王日晴提着荷花糕走過去,“這個很好吃,我多買了一份,你嘗一嘗。”
“就這個事兒?”
“嗯,就這個。”
魏落紅接過荷花糕,沉默一會兒,“謝謝。”
魏落紅拿出四塊桂花糕,把長案前一盤落了灰的祭品清出去,仔仔細細擦好盤子,将荷花糕擺上去放在神像前最中央的位置。
“很久沒人祭拜過這裡了,你是第一個。”
“以後我會常來的。”王日晴打開朋友圈給他看,“很多人都在問我這裡是哪兒,來的人會越來越多。”
“這麼喜歡這裡?要不留這兒别走了。”
朋友圈多了兩條新評論,一個是白崇遠,另一個是郭婉。
【白】:王日晴,離蓮湖鎮城隍廟遠一些,那城隍廟不對勁。
【郭編】:你那圖案哪兒看到的。
王日晴先回複郭婉。
【小太陽】:圖案怎麼了?
【郭編】:我在古書上見過那個圖案,是兇咒的一種,中咒之人大多會因水而死。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離它遠點兒。
看郭婉這個消息發的,魏落紅正在她身邊看她朋友圈,她連假裝沒看見都不行。
“城隍大人,不好意思我朋友搞錯了,要不你跟我科普一下,我跟她解釋。”
魏落紅沒說話。
王日晴一顆心沉入谷底,整個人都不好了,“城隍大人,你不會真要害我吧。我不信,城隍大人慈眉善目,一看就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情。”
......除非,魏落紅不是城隍大人。
“王日晴,你腦子裡在想什麼,眼珠子轉來轉去,一副很慌亂的樣子。”
“我在想,魏落紅,你不是城隍大人。”
“何出此言。”
“猜的。”
“理由呢,說來聽聽。”
疑心一旦起來,之前所有的不合理就都有了解釋。
王日晴說,“城隍廟屋頂長花、柱子纏草,一看就是荒廢很久的樣子;香爐雖然插滿香,爐灰卻是冰冰涼涼,想必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這裡祭拜。因此,真正的城隍大人很可能已經死了。”
“你自稱是城隍大人,卻随意坐上供奉死人長明燈的長案,你打心眼裡對死人不敬。”
“而且,每十個長明燈都刻着一樣的死期,說明每二十年水災都會有十人同時死去,這也未免太巧合了,是你殺了他們。”
“還有,人的名字一旦被叫,會下意識應聲回答。我叫你城隍大人、蔣蓮,你都沒什麼反應,因為你是魏落紅。”
魏落紅聽完笑了起來,“全中,王日晴,你很聰明。既然你早都察覺到不對,為什麼要回來送荷花糕。”
“因為,你一副很想要的樣子,”王日晴說,“或者說,你想讓我供奉給城隍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