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期走到床邊,探了探龍聽野體内靈氣與魔氣的情況,給這受了傷也不老實的小子掖了掖被角,然後随手疊了兩件衣服,準備去榻上湊合一宿。
“想不到你竟然能招惹兩個這麼不好惹的人。”
姜子期頭也不擡地繼續收拾軟榻,對龍聽野的挖苦毫不在意,“這就算不好惹了?那你豈不是更厲害些?”
龍聽野想起自身的處境,一時語塞。
過了片刻,又不服輸地說:“至少不如你的魅力驚人,白鶴真人與鳳家的少家主都唯你馬首是瞻。”
姜子期神色不改,但語調顯然已經帶上涼意,“怎麼,要不我給你表白一下,也證明你魅力不俗?你要是覺得這是福氣,都給你。”
龍聽野神色一僵,想到今日當街對他大放厥詞的墨家二少爺,臉色難看極了。
心裡又有點懊悔,他本意并不想把氣氛搞這麼僵的,可這嘴說出來的話……怎麼就不受控呢?
姜子期餘光瞥了他一眼,然後繼續做自己的事。
龍聽野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問道:
“你為什麼要救我?”
姜子期疊衣服的動作微頓,她直起身,笑得頑劣,“我說過,他們砸壞了我的桌子,我隻是在為我的桌子出氣。”
顯然這個說辭并不能讓人信服,龍聽野知道眼前的女子在敷衍他,姜子期也知道龍聽野知道她是在敷衍他,但對于這種心高氣傲的少年人來說,他拉不下追問的臉面。
可龍聽野顯然不是一般人,作為能與神仙男主分庭抗禮的最大反派角色,他能觸底反彈東山再次的最大資本就是他不要臉。
外面雷雨隆隆,龍聽野的眼中亮得驚人,好像不問出一個緣由來就不會罷休。
姜子期靜靜看着龍聽野,覺得他就算是個反派,應該也是個行得光明磊落的反派。
姜子期重新走回床前,再度割破指尖,下一瞬,龍聽野身上缭繞不散的血氣直奔姜子期的指尖而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龍聽野追問。
姜子期直接問道:“你是否與血魔及其殘黨有過接觸?你跟血魔老祖之間有什麼關系?”
血魔老祖,這個在修真界中幾近成為不可說的名字,就這樣光明正大地被提起。
龍聽野也不回避,并不避諱自己曾與血魔殘黨接觸過的事實,“在我被天極門踢出來之後,曾被血魔殘黨帶走,是他們治好了我當時身上的傷。他們試圖招攬我,但我拒絕了,然後逃出來了。”
半空中,龍聽野身上的凝結而出的血氣還在圍着姜子期的血珠打轉,似乎想要将其吞噬,卻遲遲不得成功。
姜子期心念微動,血珠轉瞬将龍聽野的血氣壓制個徹徹底底。
姜子期倏地笑了,在電閃雷鳴之中,宛如一柄閃着冷芒的長劍,美得驚心動魄。
“好好休息。”
……
隻是夢裡也不得安生。
姜子期站在一片血色的迷霧之中,看不清前路。
劍鳴急嘯而至,胸前一涼,疼痛傳遍四肢百骸。
她擡頭,看到自己的師父握着劍,穩穩刺入她胸前。
她剛想說話,一張口,鮮血争先恐後地湧出。
姜子期倒在地上,看着她的師父越走越遠,一步不曾停留,也一步不曾回頭。
眼前迷霧攏了又散,腳步聲與衣料摩擦的聲音傳來,在濕熱黏重的空氣裡帶起一陣微不可查的風。
姜子期在黑暗裡,什麼都看不到,又好像能感知天地間的一切。
在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無限放大,姜子期又聞到了熟悉的雪松香。
有什麼涼涼的東西落在臉上。
是下雨了嗎?
“對不起……”
姜子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過了多久,痛苦每日侵襲,而她卻不能有任何行動,隻能放任痛苦成為提醒自己還活着的工具。
她的血仿佛已經流幹,意識仿佛順着血迹蔓延。
她看到地下岩石随着天地靈氣的作用而變化,看到靈脈如潮水般漲落,然後又因宗門世家開采而破壞,也聽到樹木生長,花草盛開的聲音,更看到她的師兄、師父如同瘋子一樣被愛情徹底沖昏頭腦,甚至是變得面目可憎。
紅着眼睛,眼中偏執,聲音隐忍。
“别走好不好?”
“我把命都給你,别走好不好?”
甚至不惜刀劍相向。
看到白奇衡不要命似的去做一個人的守護者,不畏懼刀劍加身,不在意罪惡滿手,光風霁月的白鶴真人最後成了一柄隻知殺戮的劍,而這把劍最後也折在執劍人的受衆。
看到她的師父入魔,天地間最有希望飛升的第一劍尊成了被魔氣操縱的魔頭。
看到山河破碎,看到天地間無論何處,俱是民不聊生。
血霧又來,姜子期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拾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但一具屍體應當也不會很好看。
正是從那一刻開始,□□、靈魂被魔氣啃噬的痛苦終于停止,小修士修煉引來的天地靈氣讓她能看到更遠的地方。
可這樣的好日子也沒能持續多久。
“金紋玉骨,血咒淬煉,果然是神道體!”
她不知道自己又流落何處,安穩平靜的日子一去不複返,痛苦來襲,比以往愈甚。
痛到讓她以為自己真的死了。
終于,折磨消失,她聽到有人聲音溫柔地說:“缈缈……我終于能再次見到你了。”
缈缈?
是她嗎?
她的名字是缈缈嗎?
她什麼也不知道。
直到有一日,她感受到熟悉的靈氣,那個帶她修行的小修士回來了!
“把她還給我!”
然後——
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缈缈,不是姜鐵花。
是姜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