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托利亞将壺裡的水加熱,并為其施展保溫咒,才輕手輕腳地關上了病房的門。
今天是本月第一周的周四,按照聖芒戈的規定,住在這層的病患被允許探視——作為黑暗公爵大人的慷慨展現。
這一層的病患都是魔法界的罪人。
作為巫師,卻有違自身高貴的立場。
但公爵寬宏大量,準許這些犯下重罪的病患能夠衣食無憂地住在聖芒戈,一年能夠與親朋好友歡聚十二天。
阿斯托利亞走進壁爐,抓了一小撮飛路粉,空間轉換的空檔,她回憶起這條“新規”剛頒布的時候。
那是在1995年,報紙上大肆宣揚,利亞在斯萊特林長桌上用早餐,看到一個格蘭芬多的圓臉男生哭了。
“隆巴頓的爸媽都在聖芒戈。”
同院的學姐注意到她的目光,漫不經心地解釋道:“他們是純血家族,但居然背叛了我們……英勇善戰的萊斯特萊奇夫人成功阻止,這對不自量力的夫婦,現在居然還能在醫院裡好吃好喝地待着。”
“他們得感謝馬爾福家族。”又有學長插話道:“據我所知,隆巴頓夫婦早就瘋了,連他們的兒子都認不出來……”
“是啊,盧修斯.馬爾福先生給聖芒戈捐了許多錢,才給了這些渣滓當寄生蟲的機會。”鄰座同級生洋洋得意地賣弄着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減免了好大一筆醫療費用,連泥巴種生了病都能夠享受這份福利。”
“嘿!”五年級女生級長提醒道:“别說那個詞,斯内普校長不喜歡聽——”她壓低聲音,但充滿威嚴:“公爵大人說過,巫師的血,每一滴都很寶貴,不應歧視麻種……”
嘈雜不休的長桌噤了聲。
打着綠領帶的學生們發自内心地對自己嚴厲的校長及院長愛戴又害怕,并無可比拟地尊崇着由古至今最偉大的巫師黑暗公爵。
那時阿斯托利亞剛上二年級,盡管身體不好,但出身“神聖二十八純血”,使得她在校園内到處都是朋友。
但此刻她再度感到孤獨。
她跟身邊友善的朋友們似乎總是說不到一處,就好像此刻眸光梭巡到格蘭芬多長桌,看見有着亂糟糟黑頭發的男生拍了拍隆巴頓的肩膀,紅頭發的男生用胳膊肘頂了頂隆巴頓的胸膛……
腦海中劃過的不是“快瞧!血統背叛者聯盟的小崽子們又在抱團取暖了。”
而是心想:隆巴頓會請假去探望幾乎從未謀面的父母嗎?教授們會批準嗎?他的爸爸媽媽能認出他來嗎?
分院的時候,那頂灰撲撲的帽子罩住她幾乎整個腦袋,悄聲說:“你是個天生的斯萊特林。”
這本該是無比光榮的事情。多少新生削尖腦袋哭着喊着祈求着想進斯萊特林,何況姐姐也在,家人會很高興并感到驕傲的……
但不知怎麼的,在那一刻,利亞非常想告訴分院帽:“可我更願意進拉文克勞。”
被分進格蘭芬多是會被純血家族唾棄的,這個以獅為圖騰的學院早已不是勇氣的代名詞——他們出了太多魯莽的血統背叛者。而赫奇帕奇,萬年的“呆瓜飯桶集中營”,依舊難免會被純血們嘲笑。
于是拉文克勞成了僅剩的選擇。
假清高,書呆子……聽起來要好得多,利亞覺得自己隻要擺出愛讀書的派頭,應當不至于被排擠。
但阿斯托利亞沒有如願。
分院帽也許能夠讀取新生的思想,也讀到了她的懦弱、膽怯,以及虛假的——對知識的喜愛。
她在姐姐使勁兒的鼓掌聲中走向斯萊特林長桌,然後在潮濕的地窖裡平靜地度過學生時代,回憶過往,發現自己确實越長大越在某種程度上像個斯萊特林。
“親愛的,你回來得太晚了!”
一聽到壁爐傳來動靜,達芙妮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差點要去聖芒戈找你,利亞……幹嘛總把善心往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使……”
身材高挑的金發美人推着沉默的妹妹往樓上走,輕輕揮舞魔杖,早已準備好的一應衣物漂浮着來到身邊:“瞧瞧這些,喜歡嗎?”
阿斯托利亞沒發現這些服飾跟幾天前商量的搭配有什麼不同,達芙妮經常會糾結一些細節,譬如耳環是選用孔雀綠抑或是松綠……好不容易拟定,過後又推翻重來。
“很好看。”同樣是金發但沒那麼卷翹,身量更纖細些的少女回答道:“隻要不配太高的鞋跟,我沒有意見——我姐姐的眼光總是最好的。”末尾加了句恭維話,語聲誠懇。
達芙妮對此欣然笑納,而後立即催促妹妹立刻去換:“雖然等待女士是紳士應有的品格,但我覺得這份耐心很難體現在德拉科.馬爾福身上。”
“隻是走個過場。”利亞輕聲說:“他們家總要把英國的純血統姑娘都相看過,才能理所當然地放寬到國外。”
格林格拉斯的大家長顯然也是這麼想的。她們的爸爸并沒有将這件事放在心上,最多隻叮囑了小女兒一句“不要失禮”。
如果可以,阿斯托利亞更想穿着病号服赴約。頭上不要戴着蕾絲花邊帽遮擋這陣子難得燦爛的陽光,改為手邊提個“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出院留念”的細麻布袋才更錦上添花。
……當然這些隻是胡思亂想而已。
大抵初次相親确實會讓人神經緊張。
盡管她對相親對象沒有什麼期待,也不指望彼此留下什麼好印象,能夠坐下喝幾口下午茶吃點蛋糕,聊一聊無趣的天氣和愛好,差不多就可以禮貌告别了。
對面的空座位終于有人落座。
是的,一點兒也不奇怪,阿斯托利亞早來了五分鐘,而某位非常規紳士十分鐘後才姗姗來遲。
“抱歉。”德拉科.馬爾福口吻平淡:“部裡有事耽擱了時間。”
“沒關系。”阿斯托利亞說:“我也剛到。”侍者端上來不久的大吉嶺紅茶熱氣氤氲,配的小點心半口都沒碰過,側面算是種佐證。
“你在斯萊特林學院,對吧?”馬爾福垂下眼,眸光落在少女自然蜷起的右手上。指甲修剪得整齊幹淨,卻沒有染上任何顔色。
“我好像從來沒看見過你為學院的魁地奇比賽加油。”他慢吞吞地補充道:“即使在我捉到金色飛賊的時候。”
阿斯托利亞正覺得氣氛有些尴尬,于是戰術性地抿了一口茶。聞言有點錯愕,臉上也有些發熱:“唔……我的身體不太好,總是缺席各種運動類項目。”
德拉科.馬爾福挑了挑眉,看着眼前女孩兒遊移的目光,對這個答案不置可否。
“你似乎有點緊張。”又過了一會兒,他慢條斯理地說:“從開始到現在,還沒有正眼看過我。”
利亞白淨的面皮一下子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