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反駁，她輕輕吸了口氣，很冷靜地回望過去，雖然控制不住眨眼，但好在整體還是比較從容的。

“……我想，盯着人瞧總不太禮貌。”女孩兒說，同時真的大大方方打量自己的相親對象——德拉科.馬爾福穿着身裁剪得體的黑西裝，鉑金色的發型一絲不苟，完全就是老式富家公子哥的派頭。

現在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終于看着他了。

這是個很好的開始，德拉科.馬爾福難免感到有些志得意滿，不枉費花了兩個小時打的發蠟與滿櫃新定制的衣物。

于是他微微擡起下巴，灰眸盯着瓷杯上那一點淡紅口脂:“格林格拉斯小姐，我注意到你并不十分滿意這裡的環境，或許你有更合心意的地點——作為等待應有的補償？”

唇印似不慎遺落的花瓣。

他控制着自己将視線移開。

*

二十分鐘後，他們坐到了一家影院小型廳的中後排，看某部幾年前的經典電影。

據說《泰坦尼克号》打破了影史票房，甚至吸引了許多女巫的追捧，連魔法界的報刊雜志上都曾提及，因此在四年後的倫敦仍會複映，上座率還不低。

“那麼多的麻瓜……”利亞聽到馬爾福嘟囔着，但她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見，專心看着前方的大熒幕。

二十分鐘前，當她委婉地說出自己原本的計劃是去看一場熱鬧的麻瓜電影時，本以為對方會皺着眉拒絕，然後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結束掉這場尴尬的相親會面。

但不知出于什麼原因——連約在咖啡廳都要清場的馬爾福少爺表示同意，并且真的走了正常的流程——除了幻影移形外。

檢票時，影院的工作人員不太确定地、用種非常夢幻的語氣問:“恕我冒昧，兩位是……尊敬的巫師先生與小姐嗎？”

他們兩個人的穿戴并不浮誇（畢竟魔法界的裝扮是受人追捧的主流，再怪異的都有），魔杖也都插在衣袍内側。因此利亞覺得有此一問大概歸功于馬爾福的臉色太難看，像是高貴的王子走到了個烏煙瘴氣的破爛地方似的。

在如今這個世界，鼻孔看人的通常不是麻瓜王室貴族或暴發戶，而是巫師——尤其是自诩純血的那種。

“兩張最近的電影票。”阿斯托利亞沒有回答，隻是重複了自己的要求，同時補充道:“請替我們選擇最佳位置，周圍清靜些，謝謝。”再等下去，馬爾福可能就要忍不住把這家影院買下來了。

她遞過去的是金加隆和銀西可，巫師貨币，無可仿冒，并且在麻瓜界流通且極其值錢。

“好的，小姐。”邊上另一位工作人員飛快接過去，像是從嗓子裡硬生生憋出來的話語:“真是莫大的……啊，榮幸。”

落座的時候，德拉科.馬爾福給座位上施加了好幾道清潔魔咒，直到電影正式放映，燈光徹底暗下，他才不再别扭地左顧右盼。

“您以前看過電影嗎，馬爾福先生？”開場後十多分鐘，意識到對方的視線并不專注于熒幕，總是向身側投來，利亞小聲道:“據說這部電影時間很長，如果你感到無聊，完全可以自行離開——這是無可指摘的。”

“看過一點兒，不多，麻瓜的東西少有讓人覺得不錯的。”他回答道，很快又添上半句:“并不無聊。”

可以肆無忌憚地看她。

利亞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事實上，她有點兒懊悔自己的提議，也摸不準對方是怎樣的心理。

觀影本該是件挺讓人享受和沉浸的事情，但當你的鄰座是德拉科.馬爾福，這件事情無疑變得複雜化——因為你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顧這位相親對象的意願和感受。

除去對方在校園時期就表現出的專橫霸道與睚眦必報，還需考慮其出身最負盛名的純血世家，繼承的家産足以令人瞠目結舌，親屬皆是黑暗公爵大人麾下的紅人，甚至名列最年輕的魔法部高官……

不結親當然沒什麼問題，結仇可就很令人難捱了，格林格拉斯沒有那麼大的能量和膽量。

因此，當绛紫色的大帽檐下，女主角露絲近乎完美的容顔露出時，利□□不自禁地感慨道:“她真美，不是嗎？”

馬爾福發出含混的回應，介于“嗯”和“哼”之間:“……就那樣。”他苛刻地說。

阿斯托利亞沒話接了，在傑克.道森叼着煙出現時也沒有發表任何看法，盡管記得電影剛上映時霍格沃茨裡不乏捧着男主演動态畫報的女生。

連達芙妮也買過幾冊封面有着萊昂納多.迪卡普裡奧的雜志，還塞給自己的妹妹一冊，阿斯托利亞帶去圖書館翻了翻，引發了小規模的粉絲交流會。

在平斯夫人的雞毛撣子沖過來趕人之前，她拿着自己的作業逃之夭夭，至今那本雜志落到了誰的手裡還是未解之謎。

回憶被一聲冷嗤打斷。

當傑克歡快地奔向理想與死亡之船，站在甲闆前端高喊着那句名台詞“I 'm the king of the world！”時，馬爾福眯着冷灰色的眼睛，不屑地嘲諷道:“金發小白臉。”

利亞側首看了男伴一眼。

不明白他是怎麼好意思這樣講的。

她謹慎地沒有開口。直到電影進入後半段，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兩位主演正在經曆生死的考驗——在這過程中又聽到現實裡的金發小白臉唾棄了熒幕裡的那個數回——利亞才輕聲細語地啟唇。

“他們當然有這樣那樣的小缺點，但襯托得靈魂更高尚無暇。”

當露絲跟未婚夫徹底決裂，甚至放棄上救生船轉而去尋找被冤枉而關押的傑克時，她聽見角落裡傳來幾個觀衆的哭聲。

阿斯托利亞沒有到達熱淚盈眶的地步，但話語聲明顯的沉靜而動容:“确實是部不可多得的經典之作，真不明白為什麼大家當時隻說它講述了一段美麗的愛情。”

“可憐的麻瓜。”當男女主人公動情擁吻時，德拉科.馬爾福說:“放棄了自己求生的機會，愚蠢至極……如果是巫師的話，隻需要幾個魔咒——”

他沒能把這冷酷的發言說下去。

因為他的女伴突然側過身瞪着他。

眼圈有點兒紅，秀氣的眉頭蹙起，嘴唇也抿得緊緊的:“我認為……電影院裡，還是不要講話為佳。”她緩慢地說道。

看上去絞盡腦汁才想了這麼委婉的、毫無攻擊力的一句抨擊。盡管德拉科覺得她含着淚光的瞪視，更想表達的是“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我的錯。”鉑金色頭發的混蛋說。

他們就這樣安靜地看完了整部電影，然後友好地道别。阿斯托利亞以為自己早就知道結局所以會很堅強，但最後眼睛腫得歸心似箭。

當傍晚時分，德拉科.馬爾福回到莊園裡，他的母親微笑着詢問:“我沒想到你這麼晚才回來……格林格拉斯家的小姑娘怎麼樣？”

“唔……”年輕男巫解下領帶，故作沉吟了一番，才矜持地表示:“我的未婚妻是位淑女，媽媽，您會喜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