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了解我啊——”拉長的語調裡帶着笑意,像是笑他回答的不走心。
“但,又是怎麼猜到是這條河的呢?”
“唔,”他努力作出思考的模樣,卻隻發出了無意義的音節:“就随便試一試,如果這裡沒有撈到,就換一條再試,沒想到很幸運,一次就撈到了呢。”
灰發少年用棒讀的語氣說出了活潑的話。
“噗,”太宰治笑了一下,鴉羽般的睫毛輕顫。
“幸運嗎?那還真是不幸啊。”
望着川流不息的河水,他閉了閉眼,像唱詩般地輕歎:“溫暖的、南川的水流,我以為,那是載渡生者的船舶,但....”
未盡之言隐于寂靜。
霧島栗月側頭去看。
碧藍晴空下,有細碎光點落進鸢色眸中,光斑純淨到澄澈,讓人不覺想起了兒時回憶裡透亮的琥珀糖。
是很好看的顔色。
察覺到他的視線,太宰治回過頭來:“栗月,你有想過為什麼是你嗎?”
“?”
霧島栗月不明所以。
“為什麼,最先找到我的是你呢?”
“為什麼,[尋找太宰先生]這件事被默認成了你的責任呢?”
天空依舊那麼晴朗,但也許是因為逆光的原因,霧島栗月無法再看清對方的表情了。
對方仍隻是站在那兒,那種懶散的感覺卻消失了。
他感覺涼意在蔓延,如爬行生物沿着腳踝向上,冰冷、濕滑。
卻不明白對方的發問。
而另一邊,太宰治的目光越過灰發少年,看向遠方停靠的黑車,那是港.黑待命的人員。
繼續說了下去:“他們畏懼着我,所以,不敢阻止。阻止我自殺這件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成為了會降低他們生存概率的東西。”
自加入港.黑一年以來,太宰治所展現出的手段謀略足以令所有人感到畏懼。
身為港.黑最年輕的準幹部,他手下的行動小隊也很多。
但對他來說,這些底層人員,與其說是下屬,反倒更接近作用不同的消耗品。
他真實地渴求死亡,會無法抑制地殺死自己。
所以,阻止他的人不會得到任何好感提升,反而因為被記住了名字,會成為優先犧牲品。
而不論在哪裡,将這樣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丢給新人,都是職場的默認的潛規則。
“你能夠看清的,不是嗎?”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霧島栗月擁有遠程視野的異能力,
那麼,霧島栗月是怎麼獲得[尋找太宰先生]這份工作的呢?
[霧島君很有能力呢,真羨慕啊,能夠被太宰先生看中。]
[不愧是太宰先生親自邀請進入港.黑的人呐。不像我們,就完全猜不到太宰先生的去處。]
[哈哈哈,我這樣蠢笨的人,隻要活着就很滿足了,一想到家裡的妻子兒女,就變得怕死起來了啊。]
那些所謂的同僚啊,或是表現憨厚的,或看起來精明的。
在日常寒暄裡說着這樣的話,便不露痕迹地将責任交到了另一人手上。
“言語吹捧,情緒轉架,道德捆綁,心理施壓,”
薄唇張合間,一個個不含情感的詞語被依次吐出,再平常不過的日常露出内裡的真實,如血肉刨解徒餘森然白骨。
太宰治看向對方,語氣笃定:“低劣的手段,但背後的目的,你很清楚。”
霧島栗月:“......?”
霧島栗月一愣,疑惑:“有什麼不對嗎?”
他明白了對方所指,卻并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忽然說起這些。
在他看來...“生物有不同的生存技能,憑借這些技能,他們才能夠活下去。”
而生存,是生物之本能。
*
久久地凝視着,太宰治注視面前之人,背光裡,鸢色眼瞳是近乎純然的黑,深得讓人心悸。
片刻,他才輕不可聞地低歎:“原來,你将之視作常态啊。”
将卑鄙的人性、無形之獲利,看作生存,
将生存,連同傷害,一并看作常态,
這個人,是這樣看待生與人世的嗎?
多麼奇特的存在。
看着面前之人臉上依舊不解的茫然,他不禁彎了彎唇:“栗月君真有趣。”
像是說悄悄話那樣,太宰治豎起食指,晃了晃:“但是,還是要小心一點哦,畢竟24小時加班和變成24小時運轉的異能機器,還是有區别的吧。”
輕笑起來:“當然,最重要的就是,千萬不要當面說上司壞話。”
霧島栗月:“...感謝您的忠告。”
*
“唔,居然已經十一點了,”無視遠處等候的港.黑成員,沿着河岸走了兩步後,像是忽然興起,太宰治提議:“那就去吃螃蟹吧,附近好像有新開的海鮮餐廳。”
“太宰先生,今天的文件您還沒有看。”
“沒關系,栗月君加加班就能完成的吧。”
看見無良上司眉眼彎彎的笑臉,霧島栗月歎了口氣,認命跟着對方走向黑色轎車。
于是,太宰治去最近的酒店換掉了濕衣服,西裝革履地拉着霧島栗月去了橫濱的高級海鮮餐廳。
同時,霧島栗月的工作宣告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