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橫濱。
背靠某個勢力時,倘若借其威勢,往往能更輕易達成目的。
狐假虎威,便是如此。
雖還未老于世故,霧島栗月卻已早早明白了這個道理,因此,他去見了森鷗外。
寬大辦公桌上,文件堆積成山。
男人的臉隐沒在層層文件之後,隻能勉強看見幾縷發絲,逃脫了發膠的束縛後,垂在額前,随書寫搖來蕩去。
即使是黑手黨中最尊貴的男人,也難逃淹于書山文海的命運。
一邊感慨着,他一邊無情将更多文件摞了上去:“BOSS,東京子公司發來的文書,季度銷售情況和擴大營業規模的申請...”
“東京啊,”揉着額角,森鷗外從文件堆裡擡起頭:“你看過了?”
“嗯。”
“既然這樣,便由你決定吧。”因疲憊而流露懈怠,黑手黨的首領放下筆:“要知道,霧島君,對一個優秀的組織來說,最重要就是每個人都能得到鍛煉,人之才能得以發揮...這種小事,以後就不必上報了。”
“......”
行吧,老闆忽悠人幹活就是如此不走心。
無語歸無語,霧島栗月還是從善如流:“那這份申請就駁回吧。”
“?”
對方似因他的果決而詫異,
于是他接着補充:“東京有[異常]管理條例,不同于橫濱,受限十分嚴格,如今發展已到瓶頸期,擴大規模也好,進一步投資也罷,意義都不大,”
說到底,盡管港.黑是橫濱名副其實的地頭蛇,但在東京、日本,依舊隻是一個随時可能被取締的非.法組織。
他們在東京的一切交易運營,都需對當地黒幫與相關部門打點讓利,利潤被分薄,所受約束卻不減,束手束腳連一些普通商企也不如,遑論發展更多。
個中情況森鷗外自然清楚,因此,男人隻是挑了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但,首領,”充足鋪叙後,繼而抛出重點,如扔下釣杆,灰發少年恭順低頭:“您聽過異能開業許可證嗎?”
那是他在調查武裝偵探社時發現的東西,
為什麼江戶川亂步可以在東京随意使用異能,為什麼偵探社的社長能随身佩刀?
正是因其隸屬的武裝偵探社擁有異能特務科頒發的特别證書,——異能開業許可證。
若能取得該證書...港.黑将不止擁有在東京開展涉[異常]活動的資格,更将從此與一衆黒幫區别開,轉變性質,成為合法的半官方勢力。
一紙公文帶來的好處不言而喻,無需列舉,黑手黨的首領不可能不曾關注。
而他特意送來文件,按部就班,将話題鋪陳至此,也正是為了,——以此為餌,架一面盾牌,借組織之勢為他所用,
“霧島君,想必你并非無故提起,”桌前,悠長笑意蕩開,森鷗外神态溫和,停下轉筆的動作,看過來:“...願聞其詳。”
嗓音仍是平日微啞的慢條斯理,
然而,恰好低頭的少年卻錯過了,那血海翻湧的暗眸中,一閃而過的森寒峥芒。
*
于是,從這天開始,橫濱乃至更遠各個情報圈内,波瀾漸起,一些不起眼的消息出現又消失。
妖刀、無頭妖精[DULLAHAN]、古代兵器、身負詭奇傳說字畫...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攪動局勢,真真假假的消息被放出又飛快颠覆否決,混亂不明,
然一旦細究下去,消息背後,分析[異常]出沒之淵源,竟多少都能找到幾分指向橫濱的線索。
這便是霧島栗月的行動了。
因之前發現澱切集團旗下産業衆多,組織結構神秘,核心難查,他決定改從對方經營的[異常]交易業務入手,放出大量相關情報,以吸引對方前來。
相關線索不留痕迹夾在各種情報包中,層層發出,相互印證。
不出所料,幾天後,名為[澱切風控金融投資株式會社]的交易中介公司便登錄了橫濱。
*
計劃無聲進行,白日一如既往,平淡無波。
或許是之前動靜鬧得有些大了,這天,霧島栗月拿出手機,竟收到了折原臨也的私聊。
[甘楽]:[麗醬,最近在做什麼,多久回東京呀?]
自從攤牌以後,這家夥便越發不加掩飾了,好歹以前都是叫他[黑石]的。
正值午間寶貴的休息時間,酒飽飯足,看了一眼手機後,他懶洋洋地滑動手指。
[BLACK STONE]:[跟你沒關系吧。]
[甘楽]:[我可是替你阻攔了情報啊,你也不希望無頭妖精跑到橫濱去找黑手黨麻煩吧。]
會這麼好心,誰信,
不過,果然還是被察覺了嗎?
一邊裝作毫不知情地回了個問号,他一邊想。
另一端,看着屏幕上的裝傻,黑發褐瞳的情報販子從喉嚨裡發出了輕笑。
如見常人不可見之精彩劇幕在眼前緩緩拉開,胸腔中洋溢的喜悅就要滿溢出來,
[讓我看看吧,你的選擇。]
隔窗,他遙遙望向了橫濱所在。
*
視角轉回這方。
放下手機,灰發少年拿書繼續看了下去。
這裡是港.黑的一處員工休息室,準确來說,是在通往休息室的過道上分隔而出的小閣樓。
一邊是窄窄的栅格橫窗,一邊是成排林立的書架。
沒放什麼機密,隻是一些普通的、涉及各行各業的閑散書籍,醫學、藝術、曆史、宗教、甚至小說漫畫...應有盡有,密密塞滿了書架,
也不知最初建來幹什麼的,——為了讓黑手黨們陶冶情操嗎?
但總之,對霧島栗月來說,除了他之外,少有人來,這用途不明的雜物室,倒成了個休息摸魚的好地方。
[猴面包樹蘊含着較為豐富的水分,生長在非洲及北美...箭毒木是世界上最毒的一種樹木,屬喬木.....]
随着翻頁,文字如蚊蠅般從視野中走過,依稀還能聽見遠處幾句同僚的閑聊。
更遠處,軟椅沙發随意放着,舒緩音樂如流水靜淌,咖啡豆經烘焙而散發的醇香從吧台遙遙飄來。
好困,
陽光穿過窗格,斜斜照進來,曬得人暖洋洋的。
眼皮像在打架般,愈發沉重,
連意識也飄忽。
果然,是最近和[Q]進行了太多次異能測試吧。
迷迷糊糊地,他想到。
事實上,在第一次墜入噩夢時,他便發現了,
他并沒有失去對自身的控制。
沒有恐懼,一如恐懼是一種常态,它隻存在.在那兒,做一段單薄回憶,
他所見之噩夢是一部以第一人稱記錄的電影,而或因習慣了經年累月接收紛繁植物信息,他有足夠的餘裕,在回溯過往之時,清醒旁觀,分割思維,
不少人應都有過這樣的經曆,——在半夢半醒之時,能有意識對夢境進行控制引導,
是以同理,不斷練習後,夢境越發清晰,霧島栗月也借此學會了思維分塊,宛如一種模塊化運行,摒除不必要的冗雜,每個念頭與記憶的上浮都被精準控制。
即使離了夢野久作的異能,依舊能做到如此,當然,壞處也是有的。
白天做了太多清醒夢,最近好幾天晚上,他都要麼噩夢連連,要麼睡不着覺,
總而言之,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