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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下陷阱,玫瑰纏繞骨刺,屍骸墜落...】
留聲機播放着古老的旋律,唱片于唱針之下緩慢旋轉,空靈女聲唱着奇怪的民謠。
“我....”喉嚨幹澀難以發出聲音,霧島栗月僵直地擡着頭。
夕日欲頹,金藍于天穹相撞,晦明變換交融。
視野餘光裡,白鳥鳴叫着從窗前掠過,輕盈如雲,也疾射如箭,在璃牆與少年暗綠的虹膜中,留下拉長的悠長剪影。
似曾相識,時光靜止一瞬,将某處遙遠的記憶送還。
那是很久之前,某個同樣霞光漫天的黃昏。
不知是什麼原因,他留宿在織田作家,而太宰治朝他們揮了揮手,分别。
他注視對方邁過暖色昏黃,一步步走向簇簇清光的另一半城市。
如水般霧藍冷光灑在那道人影上,高瘦筆直,銳如狹刀。
那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大概是...[太宰先生會去哪裡呢?在人群中獨自一人?抑或在海邊的礁石群中靜默一夜?]之類的吧。
像是逃避固定資産稅一樣,太宰治從沒有可以被稱為家的安定居所。
于是彼時,[會去哪裡呢?]這個念頭不知為何長長萦繞在他心頭。
他注視着對方,漫步走向不存在的遠方,孤獨又自由。
後來...後來是什麼呢?
他記得晚風很溫柔,飛鳥在霞光中歸巢,層雲如畫,山巒漸隐...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過好懂,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在擔心嗎?”
織田作在他身旁,一同注視他遠望之處,聲音溫和:“别擔心...太宰也好,你,我...我們每個人,每個降臨于世的靈魂,都會在一次次相遇中得到補足,逐漸完整...”
背着光,夕陽将他們的影子投在地上,紅發青年的影子籠着他,像羽翼一樣:“所以,我們都會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找到屬于自己的歸處。”
紛亂擾人,那些零散的片段在腦中不斷閃爍,如絲如網地拉扯。
一邊是織田作說[沒關系,有什麼可以說出來]時落在他頭頂幹燥的手、卧在飯上的溏心蛋、咖喱的辛辣、咲樂腼腆的笑...
一邊是他插着管子的狼狽不堪。
要說出來嗎?
可是,怎麼可能辦到。
那樣惡心的,幾乎要溺斃在自己的嘔吐物、血裡的過往,若被發現的話....
[你所得到的注視、所得到的喜愛,是因為什麼?...你是美麗之物,當象征消失,假象破碎...是否還有目光為你停留?]
昔日折原臨也說過的話突兀出現,像某種看不清輪廓的陰影,
他想要移開視線,想要讓它消失,卻愈發清楚地察覺到,它在那裡。
[他...還會注視你嗎?]
疑問萦繞,如抹不掉的陰雲,存在感越發強烈,交織的念頭亂成一團,像熔岩與冰塊在滋滋作響。
然而——,縱使思緒萬千,于現實也不過一瞬。
【狩獵進行,奏響溫柔殺戮的挽歌,誰注視着誰...】音樂繼續着。
“我知道了,我會瞞住太宰先生的。”他聽見自己說到,像幹涸的蟬,
無力顫抖,但至少聲音足夠平靜:“因此,在這之後,如果織田作能活下來,能夠,”
“噓,”話音被打斷了。
仿佛看出他所想,森鷗外擡手按在他唇上,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離開并非易事,想要脫離黑手黨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但從古至今,方法都隻有一個,”
“——那就是死亡。”男人不緊不慢走回去,坐到了書桌後面:“而這,是規則。”
“港黒終究是不同的,和其他任何形式的松散組織都不同。”
“還記得嗎,我曾對你說過,這是一個巨大的,等級分明的機器,或者說,移動的機械城池,任何生存在這兒的,都是它的奴隸。”
【滾滾向前,永無停止,馬架揮舞鞭子...】
“殘酷又公平,它驅使人們為更多燃料,去掠奪、去營利、決斷...,棄它而去的,被碾碎在泥裡,而無法尋來柴薪的,便成為柴薪...”
這是在指摘什麼?是在抱怨織田作的不殺嗎?
【嫉妒、驚皇、無名之人、無名的羔羊...】
森冷的黑色城池具象于想象,投下遮天蔽日的陰影。
霧島栗月看過去,對上一雙暗色血眸:“但犧牲不是目的,利益才是,對嗎?”他還沒有退卻,試圖指向核心。
“不錯,”帶着一絲緩慢的笑,森鷗外露出了類似于[感到滿意]這樣的神情。
“為了更大的利益,計劃永遠是可變的,當然也存在着某個[犧牲并非必須]的分支...不過——,霧島君,對那所謂利益最大化的結果,你要拿什麼來換呢?”
黑手黨的首領安安靜靜地撐着頭,看着面前的少年,姿态悠閑。
【誰是獵人,誰的屍骸,盛放于枯玫瑰的紅牆中。】
【殺死我吃掉我,獵物睡着了。】
樂聲激昂又怪誕,尾音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