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雨夜*
2012,東京,
又一個昏黃的傍晚,雨淅淅瀝瀝地下着,綿密如絲,
霧島栗月執一柄黑傘,如一隻黑色的信鴉,穿過雨幕,停在了屋檐下,
和折原臨也湊在一塊兒不過是為了消磨時間,
他來東京真正要見的,其實是另一個人,
“還真是老套啊,間諜的職業培訓裡,将見面地點選在下雨天也是必修課嗎?”
他跺了跺腳,摩挲指尖沾濕的水漬,搭話到。——空氣太濕了,寒意從傘柄上浸出水來,
他的身旁,是另一把傘,
燈光透過24小時便利店櫥窗的玻璃,自兩人身後照來,他與另一人,一同站在檐下,無所事事,仿佛兩隻偶然撞在一起避雨的夜雀。
“我猜你可能會來找我,”傘下傳來了回答,清冷冷的,包裹在雨的濕涼内斂裡,
像暈散的雨霧,也如這個人,
一瞬的怔忪,霧島栗月收回思緒:“好久不見,坂口先生,身體還好嗎?”
“托你的福,我在床上躺了七個月,像植物人一樣,不僅完全動彈不得,還導緻了部分肌肉萎縮,并且時至今日,也仍在康複期...”
陳述穿行在雨裡,平靜流淌于傘與傘的間隔,大病初愈的蒼白與困倦都藏在傘下的陰影中。
霧島栗月說:“我很抱歉,”
回返的聲音缺少了起伏,平直得像一句單調寒暄,或一個盡快完成的禮節,
而屋檐太窄了,他們都仍撐着傘,看不見彼此的神情。
檐邊滑落的雨簾砸在傘面上,順着前端飛出去,像一線細細的懸溯飛瀑,
嘩啦啦,雨在唱歌。
隐沒一段失去意義的對白。
“....”
坂口安吾短暫地停頓了一會兒,沒什麼意識地,低頭看了看鞋尖,或許是在借着彎腰的動作,掩飾感到荒誕般,一不小心發出的嗤笑,
而後,這些随意而情緒味兒的舉動便從他身上退去了,
他推了推眼鏡,恢複了一副冷淡的公事公辦模樣,開門見山:“說吧,你來找我幹什麼?”
他們身前,燈光将路面照得濕淋,積水搖曳一地明黃的橙亮,雨水在屋檐下彙集,喧鬧成河...
把傘向後壓了壓,望着潛在雨簾後的黑天,霧島栗月有一瞬的不想開口,但...
少年仰着頭,還是說了下去:“首領希望我來...”
頓了頓了,他換了個開頭:“當初,MINIC的報複襲擊讓一切都太過突然,造成了特務科與敝社之間的誤解...”
盡管開脫得牽強,出口的話連自己也不信,但出于立場,他沒有選擇:“港.黑旨在建立橫濱夜晚的秩序,并非一味渴求擴張...”
“你們已經達到目的了不是嗎?”坂口安吾打斷到:“如果你是森鷗外的說客,不必繼續下去了。”
保持着勻速,霧島栗月沒有停下:“作為文明發展的既得利益者,敝社尊重社會規則與道德倫理,也深知法律存在的必要,我們無意破壞...”
冠冕堂皇終于到了結尾,他小小聲地抱怨:“不過,最近這大半年以來,特務科也将我們看得太緊了些,”
無言的探問潛隐于示弱之中,
盡管港.黑過去那些馬腳大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但誰知坂口安吾到底曾用[堕落論]探知過什麼,若特務科真逮到點什麼就上綱上線,揪着不放,對黑手黨來說,也是件麻煩事兒。
因此,他估計着時間、安插眼線,一得知坂口安吾醒來就趕來東京,就是為了弄清楚這人和特務科的态度。
坂口安吾在心裡冷笑了一聲,對霧島栗月為什麼來找他,他也心知肚明,
隻是一聽對方這裝乖的調調...不用看也知道又是那樣明明沒什麼表情,卻顯得委屈的神情,
啧,想當初,他在電梯間遇見這小子,就是被這張純良的臉給騙了,那樣一副...注視世界的表情,在一衆黑手黨的世界裡,格格不入。
[讓什麼也不懂的孩子淪落去給黒幫打工是公務員的失職,]
彼時,他這樣想着,便自顧自地背上了責任,誰能想到後來呢?
天生的演技,連記憶也能作假,
以緻時至今日,他仍無法想象對方到底是怎樣在瞬間接收那樣多的信息,又如何創造出那些逼真的記憶,
真的,全都是假的嗎?
又或者,此時的探究,亦是引導之陷阱?
他停住了思緒,不再想下去:“實話告訴你好了,托這一遭,特務科終于掌握了你的異能,并對其進行了重新編号——A9774,是與重力使A5158同一層級的高強度監管。”
“哦,”霧島栗月沒有意外,他早做好了自己異能力暴露的準備,
“至于你們擔心的...哈,與其擔心我知道了多少,不如擔心太宰,他知道的可要比我多得多吧?”
老實說,醒來發現太宰治成了特務科旗下單位的人,坂口安吾着實是吓了好大一跳。
“說起來,你不想知道他的消息嗎?”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問,
或許是心中不爽,——如今他所知的有用情報已被港.黑清理幹淨,白打了兩年工不說,就算能找到罪證,特務科證書都發了,上了同一條船,自不可能再和黑手黨輕易翻臉,沒實力也沒理由。
抑或是好奇,——因知曉内情,而懷抱一絲戳人傷疤的隐秘期待?
但聞言,霧島栗月眼中隻有純然的疑惑:“什麼?”
在那之前,是否有過一刹的沉默?
坂口安吾不知道,他沒能讀到更多,
接着,在目光的注視下,霧島栗月很快反應了過來:“哦,你說太宰先生啊,”
他恍然般笑了笑,顯得很豁達:“那個人,應該在哪兒都能過得不錯吧,”
“政.府内部也非一派和平,”坂口安吾用事實将對方拉了回來:
“何況太宰治還是個外來者,一堆曆史遺留問題不說,分了别人的蛋糕,自有...最近有人在查他的資料,”
說着,他看向霧島栗月的表情,打量,
有人為調查太宰治的過去朝橫濱伸了手,情報圈的動靜這個人不可能不知道,而結果的無勞而返,是否是...
“是麼,但...”
“你想說和你無關嗎?”
“......”
出口的話被搶白,霧島栗月看了坂口安吾半晌,最終無奈,承認了:“是我,我清理掉了一部分...”
在發現有人調查太宰治時,他就在情報網中做了替換,清理了相關痕迹,
現在,坂口安吾猜到了是他做的...
“至于之後,”他猶豫了一下:“那,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