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逃走的人,不是杳無音訊,就是被運回了屍體,凍死了、喂了熊,也有人相信其中有成功抵達了城市的,但那聽起來更像是一種安慰...
不管怎樣,時隔多年,再一次計劃逃跑,邦達列夫也隻能等在這兒,等着費奧多爾口中的機會。
按計劃,費奧多爾會用異能力殺死神父,趁機制造騷亂,打開關隘的大門,——那開門的機關連在控制室中,由很多[騎士]看守。
那時,他們便可以開着車子,接上費奧多爾、還有邦達列夫一家,趁亂離開。
黑暗中,兩人靜靜等待着,霧島栗月在植物的視覺中,尋找費奧多爾。
*
苔藻幽暗的注視中,行人穿行在山石内部。
當地人都知道,教堂是依山而建的,緊貼山壁,一半都嵌入山中,
卻少有人知,其後還藏着一條完全鑿穿山體的甬道,
費奧多爾也是第一次見。
說實話,這很驚人。
在凍土層修建地道是一項具有挑戰性的工程,而這些通道看上去卻十分寬敞,
牆面光滑,頂端圓弧,每隔幾米,便有對稱突起的柱式結構,飾以鐵鑄燈台,燈火幽幽燃燒...
從教堂内殿下來,走過岔道,費奧多爾跟在神父身後不緊不慢走着,
通過台階的走勢,能看出這是一條向上的通路,一路向裡,像是要去往山的心髒。
“你不問問這是去哪,去做什麼嗎?”
腳步沉穩,神父在前方引路:“幽靜與漫長總帶來煎熬,以往來到這裡的人,大多會感到不安。”
“提問既無法消解疑惑,便無益。”
“哦?你怎知我不會回答?”
“或許,您想要制造懸念,以進行隐秘的窺探與虐待...當然,更多的,我想,是因為您将展示之物就在前方。”
“窺探與虐待,”像是感到了有趣,神父仔細咀嚼着這兩個詞,“你是這樣想的嗎?”
“不,隻是舉例而已,”費奧多爾微微笑了一下,刺破表象後,謊言顯得敷衍:“就我個人而言,出于禮節,并不常揣度他人的想法。”
“哈...”
說話間,他們終于走到了台階的盡頭,
神父回過頭來,神情在昏光中明滅不定:“你很勇敢,勇敢而敏銳,這很好,這,讓我很期待...”
他推開了門。
門的另一面,出乎意料是間明亮的屋子,沉在山中,像個一不小心被封在琥珀裡的氣泡,
其間光線很亮,幾乎到了刺目的程度,
從昏暗走入房間,費奧多爾擡手遮了遮眼,适應了一會兒,屋中景象才緩緩映入眼簾。
“哇哦,這還真是...”
真是什麼呢?
他所見是什麼?
少年喃喃着,沉夜般的紫眸閃爍奇異的光,他的語氣像是驚歎,又摻了點别的東西,令人難以分辨。
“啟示錄中的七大天使,對嗎?”他問到。
在他面前,一副人體組成的立體壁畫鋪陳在那兒,
懸挂在牆壁上,栩栩如生,
手持聖劍的大天使長米迦勒、提魚的拉斐爾、還有或拿星杖、或手捧金杯的...教堂壁上所繪的天使圖,以另一種方式重現在這兒,
鋼線穿過肌肉,懸吊一具具軀殼,白袍裹覆聖潔,背上卻伸出雙翼,
——從足底至膝蓋,從臀至肩,穿過每一根手指,鋼線于牽引間将姿态固定,連五指張開的角度都分毫不差,而那些羽翼,同樣是用線縫上去的,制作精良的假翼縫在一瓣瓣鮮活的脊骨之上。
但最令人驚訝,或感到惡心的卻是,這些軀體竟還活着...
這種[活]所代表的邪惡讓費奧多爾都感到了不适。
他想起曾在市集上見過的,一種穿了線用來表演的倉鼠,在操縱下做出滑稽可笑的動作,吱吱叫着,在一場場表演後快速死去。
——隻不過,另一些,他面前這些,它們痛苦顯然更漫長。
本應死去的軀體因神父的[治愈]而活,
這是否還能稱之為活?
這些呼吸的軀幹,它們在這兒挂了多久,一年?兩年?或更久?
有意識,或無意識...它們面露痛苦,雙眼緊閉,偶有抽搐,像一個個釘在牆上的活體标本,在慘白的光中,受難。
而神父,信步行于壁畫前:“不錯,環繞于主身邊的七大天使,米迦勒、加百列、拉斐爾...”
他邊走邊念,像一名收藏家,為遊人介紹他寶貴的珍藏,
直至腳步停于壁畫末端,
那兒有一個空缺的位置,“以及...烏列爾,”
視線掃過空位,接着轉過頭來,神父看向費奧多爾,其意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