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歸途。
時值正午,陽光正好,灑在海面上,将浪花映得波光粼粼。
透過窗戶,蔚藍海岸線如一線季風,浪與火狂歡在堤壩上,
列車很空,并非上班的點,亦并非高峰,諾大車廂裡,隻稀稀疏疏坐着幾個人,
有拎包袱入城的老太太,有女白領,還有一些,看起來平常的人,大家都懶洋洋的,或在看手機,或打着盹兒。
長椅邊,坐着一個灰發的少年,這一側就隻他一個,但他仍坐得齊整,安安靜靜的,玩手機,偶爾擡頭看看風景。
少年的頭發已經很長了,松松垮垮地紮在腦後,乍一看有點像個藝術學院出來的大學生,卻穿着一件桀骜不馴的黑機車服,
他睫毛低垂的時候,顯得很溫和。
列車行駛嗡鳴不止,窗景如奔般飛逝,少年懶洋洋地看着,
海碧無垠,白鳥低飛,掃掠水面,裸露的海岸線綿延不絕,仿佛沒有盡頭...
又是年關将近,天氣不知不覺轉涼,這一年也快要過去了。
說起來,距他離開橫濱,差不多也有小半年。
雖然在外地帶薪摸魚令人愉悅,但身為港.黑員工,再怎麼劃水,年會總要到場,這也正是霧島栗月搭上列車的原因,
唔,回去以後,說不定會升職吧,一邊曬着太陽,他一邊心不在焉地想。
*
半年前,自池袋那場混亂後,東京局勢開始變動,
情報大範圍洩露,大大小小的組織卷入紛争、勢力更疊不斷,亦帶來了操作空間。
于是乎,合作結交、吞并收購...趁此機會,霧島栗月不僅擴大了分公司的業務範圍、産業規模,還順帶為港.黑提升了點知名度。
如今,雖不能叫港口黑手黨,但[橫濱港口國際貿易]也算東京可圈可點的大公司了,不僅與栗楠會密切合作,還與北美企業[尼布拉]攜手研究。
順帶一提,矢霧制藥也因私自購買無頭騎士的頭而遭清算,不複存在了,
這個當初促使霧島栗月來到東京,費好大一番功夫調查的非.法制藥公司,總算是被港.黑吃進了肚子裡,
其中大量利益資源正好彌補分公司快速擴張的不足,迅速被轉化吸收,反哺本部。
因此,這半年以來,盡管大部分時間都在摸魚,但霧島栗月的工作成果也算頗豐。
至于那些經曆混亂的人...嘛,也都好好活着呢。
龍之峰帝人因有黒幫成員說情,得以被栗楠會放過,回歸了校園生活;賽爾提再一次弄丢她的頭,依舊騎車呼嘯在池袋的街道上;平和島靜雄成了收債公司的年度優秀員工、鲸木重不知去向、...池袋的街道又雙叒恢複了平靜,平靜也喧嚣。
而折原臨也卻消失了,聽說是去旅行,不過,誰知道呢。
當初混亂結束後,因為傷到了脊椎,倒黴的新宿情報販子不得不坐上輪椅,盡管是複建完全可以恢複的情況,但那家夥,不知怎麼,也許是找到了樂子,竟然拒絕了複建。
後來,霧島栗月再見到對方時,折原臨也已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兩個小孩,禍害小孩推着輪椅,一如既往悠悠閑閑地忽悠當地人。
想起那時的情形,霧島栗月覺得,騙子應該在哪兒都過得不錯。
*
列車繼續行駛,海也好,樹也好,窗外景色飛快向後掠去,像穿過時光,隻在很少時,人們才能這樣直觀地感受時間。
不知為何,霧島栗月忽有些躊躇。
并非是多麼強烈的心情,這更像是,一些設想,——就像臨近開學,坐在校車上,總是盼望着,車能多停上幾站,多堵堵車,最好索性繞個路。
如果,他坐過了站,如果,列車沒了油...
無意義的設想與回憶混雜,一股腦地奔赴而來。
他想起太宰治。——那個薄霧照月般的人,那個黑發微卷的青年,他想起對方拿槍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落下淺淺的陰影;想起那雙鸢色的眼眸,如枯冰般徹寒,卻比羽翅更鋒利;想起那些離開前的目光...
那個人已經回來了。
毫無實感,但他得面對這個,
還有另一些...那個人離開的兩年以來,一切都開始變化。
“人腦本身并不具痛覺,其機能在于分辨,而非感受...”森鷗外曾握着他的手,而他手中握着刀,
細長手術刀刺入某個倒黴蛋打開的腦皮質中,“刺激運動前區将控制相應肌肉進行獨立運動...從這裡刺進去,能使人保持清醒,而喪失運動能力...而若切除運動區皮質...”
清醒卻無力動彈的陌生人躺在手術台上,擔任這場古怪教學的解剖素材,
随刀刃撥挑神經而彈抖,頭眼扭轉,進行一種總體的、非意向性的刻闆運動。
每當這種時候,就像一個耐心的導師,黑手黨的首領總顯得細緻溫和,他握着他的手,傾俯下來:“做得很好,你會成為我最鋒利的刀兵,最精密的機器,以及,最契合的...小情人,”呼吸拂過耳際,吐出的音節暧.昧不清。
霧島栗月早已知曉,在這更早以前。
他明白對方眼下的晦澀與衡量,隻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