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隻是好奇,你為什麼先來找我?畢竟按照地理位置,之前你在歐洲,怎麼也離他更近吧,是找不到他嗎?”
“......”列昂尼德沒有反駁。
“所以啊,就像你能在港.黑安插一個間諜[A],[收到别人特意放出的消息而找上我]的你,又怎麼确定,你身邊沒有費奧多爾的人呢?”
“又或許,你想沒想過,得到冠冕、覺醒異能、并将二者融合...這一切背後,又有誰的手筆,是誰的安排?”
艙室靜悄悄的,巨輪于波濤中起伏,像搖籃。
暖調燈光仍如水流淌,隻是,不知何時,那雙棕色的眼睛已籠于晦暗。
列昂尼德一時沒有說話,緊抿着唇,像是在發呆。
好一會兒,
不知想通了什麼,他揉了揉發僵的後頸,恢複懶然:“那又怎樣,”
他的語氣重新變得輕松起來:“背離之人終将忏悔,無論是你,還是費奧多爾。”
“你們亵渎神、侮慢人、毀滅土地與家園...無愛而不虔,本就該下地獄去,今日.你焚燒成灰,明日,我就遣費奧多爾入那不滅的火裡去。”
*
綠眸靜靜注視着,——燈火、與對面之人。
灰發青年的臉上沒有神情,平靜,毫無波瀾。
半晌,像是自嘲般,霧島栗月笑了一下:“列奧,說了這麼多,其實你恨的,還是我當初沒有早一點動手吧。”
若他早點拔刀刺向神父,搶在神父下令開槍以前,那邦達列夫也許就不會死,伊娜就不會搶上前來,
“但,抱歉,我那時确實從未想過這些。”
那時,他從不考慮他人,隻遵循費奧多爾的言語行動。
——他從未想過邦達列夫承擔的風險,也不知道,原來,人是渴求存活的。
于他而言,邦達列夫、伊娜、神父...如草木一般,僅是他來到世上,一場漫長旅途中,相遇共存的物質或有機體,他們——所有人、所有物、都隻是,
由生向死,不斷邁向某種生命逐漸遲緩的停滞。
他不明白生,自也不知死亡,隻需要判斷,尋找一個最好的時機,以完成費奧多爾留下的指令,——他得等神父走近、轉身、背對他...以确保萬無一失。
——即使邦達列夫因此走向必然的死亡,即使他同樣瀕死。
“我知我應為此生出歉疚,或某種情感,但它并沒有産生。共情、共鳴...情感于我就像需要推導的難題,我總是很難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生出何種,才是正确...我是天生的劣種。”
“無愛也好,不虔也罷,确實如你所言,我既無法生出情感去愛你的主、你的國,也無法違背理性去相信,信那應許與道義...就如時至今日,我也仍不為那些過去曾發生的,悲傷,或愧疚...抱歉,我沒有忏悔,也無法忏悔。”
燈光近乎凍結。
列昂尼德一動不動地看着,嘴角還凝着笑意,眼神卻陰鸷得可怕,經年累積的怒火與憎恨在其中緩慢焚燒着,終于不加掩飾地顯露出來。
“繼續,”他冷聲到。
“所以,不必猶豫了,”霧島栗月微笑,“罪人的悔恨是複仇者最好的良藥,但在這兒,你找不到你想要的東西,所以,别浪費時間了。”
去做你想做的吧。
*
長久的寂靜,漫長、凝滞。
“我會讓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陷入厄運。”憤怒到極緻後,列昂尼德反而顯得平靜,他極為簡短地陳述了事實。
“哦,包括無辜之人?”
“主會搭救虔敬之徒,并将那些不義的,留在刑罰下,等候審判。”一邊說着,列昂尼德一邊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屆時,我會揭露你的罪行,所有人、所有立場,都将知你是災厄源頭,他們唯有殺死你,才能得以存活。”
“時至那時,你将孤身一人,在一切人的審判中,一切人的怨恨與唾棄中,死去。”
*
灰發垂落,霧島栗月沒再說話了。
列昂尼德披上外套離開,有栖川繪裡卻還在門邊蹦跳着罵人:
“你才冷漠殘忍,才自私、你無情無義、你無理取鬧...”操着一口奇怪的粗俗口音,還是當年那股不谙精髓的調調。
“噗...”
沒忍住,霧島栗月笑出了聲,
“笑什麼笑啊。”女孩在幻覺中跳腳。
“他說得也沒錯嘛,我本來就做了很多錯事...”霧島栗月安撫對方。
他想,他不殘酷嗎?他本來就是一個罪人。
而現在,是當歸還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