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你會說出什麼高明的謊言——,他不會就這麼輕易死去,”
“我一手設計并構建了他,Build It,悉心塑造并打磨,我對他的了解,遠勝于他...他本該向你告知我的所在,但他失聯了不是嗎?”
“你并不了解他,你的表情如此說到,”注視對方的臉,太宰治的神情既沉着,也笃定,他遊刃有餘地向後靠,
費奧多爾沉默了一會兒,
咖啡廳内變得十分安靜,一種屬于烹焙的淡淡木制氣味兒飄蕩在空氣裡,像陳稞爛谷般令人索然無味,
此刻交鋒已毫無意義...費奧多爾意識到這一點,他的目光不再看向太宰治,也不再看向任何人,無意識地飄蕩着,卻冷不丁說,“他寬恕了我,”
他的聲音如夢呓般空曠,隐約有些模糊不清,“他的确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一人來,即使是設下陷阱的我,也沒有預料到。心軟,輕信...他總是這樣,明明生活在叢林中,卻看不見野獸皮毛下的饑腸辘辘,總是輕易地靠近他人,哈,誰都可以,隻要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便足以令他...”
“你在不忿什麼?”
費奧多爾搖了搖頭,依舊很平靜,“我令他看見我,命運與機緣已将他送回,他亦赴我而來,我已得到了答案。”
他曾疑惑月光澄澈是否隻因無心無形,将冷白輝光反射至世間每一寸角落,他孕育他,哺育他,于暗中不斷施以影響...
[當白晝來臨,寒月高懸,阿斯,你會找到我,]
[阿斯,你是最好的,]
[你本不必...]
他曾自認與衆不同,穩握勝券...他一時興起喚醒他的生命,卻出于執念欲将他造作新神,
而今他終于明白,在那副軀殼中,竟真的承載着神明,并非源于異能的堆砌,而是,于苦難中鑄造的不變,...入世、出世,在一切所過之後,仍擁有野性的自由,
霧島栗月大步抛卸下過往,卻仍對他懷有如神明般悲憫的愛。
“而令你猶疑的...”他看向太宰治,在一瞬的對視中好似看穿了一切,“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你害怕自己會如我一般,否則,”他輕笑,“别告訴我你隻能做到這種程度,”
這個人有着不下于他的頭腦,對玩弄人心、攻略操縱,本如呼吸般自如,
“你原本也想要驗證...但你畏懼邁出那一步,若他猶豫,若他并未選擇?你怕終有一天會如我一樣去千萬次毀滅他,”
陳述如漂流般平緩地行進着,越來越快,“一旦擁有就要永遠擁有,一旦偏愛就要全部的愛,若不能時刻擁有,若注定失去...”
忽而懸空,費奧多爾的臉上露出一瞬的茫然,就好像他此時才驟然意識到事情的發生,
他偏過頭,微眯了一下眼,也許是在回想...
室内光線将他的臉陷在蒼白中,照得孤獨,
他漸漸佝偻下身子,好似忽然無法忍受疼痛,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若注定要失去,就等于從來沒有,那要怎樣才能得到?你想過那一步嗎?”
消瘦的指節如爪般罩住他半張臉,青色的筋在骨上隆起,他将手放在眼前,眼球在指縫間顫動,“事實就是如此頑固,萬般所愛,稍縱即逝,皆難把握...”
太宰治眯了眯眼,“那不是愛,那是你病态的操縱欲,我懂得克制,”
“操縱源于對他者的期待,而愛的盡頭,是毀滅,”費奧多爾在斂眸時歎息,好似輕輕抖落身上的碎雪,他重新擡起眼,
“你害怕得到答案,害怕去求證,現在,你永遠失去了機會...”在故意的停頓中,他滿含惡意地彎起唇角,似嫉妒又似輕嘲,
但他眼中含有真正的悲切,悲憫,與喜悅,“我無法帶走他,所以我殺了他,他對我的寬恕令他成為了神,于今日身隕,”
盡管這一刻太宰治深恨自己的洞察與清醒,可他辨認出來,仍必須假作如常,“精妙絕倫,依舊是謊言。”
“噗嗤,”費奧多爾見狀得意極了,肩膀劇烈顫抖起來,“哈哈,哈,他死了,死翹翹但...ever Mine.”
似哭似笑中,那種沙啞的氣音逐漸變作了某種鸮鳥的啼鳴,他聽見風從身體裡穿過的聲音,好似這才驚覺,确信自己曾被刺中,刀刃讓他的心髒裂開了間隙,風呼呼地灌進來,空得令人發寒,
太宰治噙着讓人覺得仿佛難以維持的輕快笑容,一字一頓,“你在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