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近了,冷冽的幽香萦繞而來。
或許是被沈甲蠱惑,沈暮雲的心髒開始咚咚直跳。
透過高清鏡片,他看到了醫生的眼睛,那雙瞳孔是棕褐色的,但細瞧起來,裡面似乎藏着幽深的暗綠,竟和沈乙的眼睛有點像。
沈暮雲一時失去了全部語言,隻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臉,不知為何大腦一片空白。
沈甲還在說什麼,但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隻能聽到自己的心髒跳動的聲音。
胸腔裡的東西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活躍過,仿佛被沈甲的手掌施加了魔法,瞬間擺脫了疾病的困擾,真的變得像初生的小狗一樣,在健康地跳動、會永永遠遠地跳動……
沈暮雲神遊天外,許久。
等他回過神來時,沈甲已經坐回了原位,正心情愉快地給他寫藥單,而他的嘴唇莫名隐隐作痛,好像被誰咬了一口。
沈暮雲沒有往心裡去,作為一個精神病患者,他時常有各種各樣的錯覺。
他因為自己的失禮而臉頰發熱,低聲道:“不好意思,我最近總是走神。剛才你有跟我說話嗎?我隻記得你說會治好我。”
沈甲笑容燦爛,筆劃輕盈,唰唰寫完藥單,道:“是的,你記住了最重要的這句,剩下的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廢話,不必在意。”
沈暮雲的心髒還殘留着活力,但他并沒有太相信醫生的話。出于人道主義,大部分醫生都會在最後的時間裡跟絕症患者說些好聽的,這可以理解。
沈暮雲笑了笑,道:“開的什麼藥?”
沈甲:“是專門針對你的病症研發的自制藥,桃子口味的,你一定會喜歡。”
聽起來更像安撫劑了,沈暮雲想。他最喜歡的水果就是桃子。
他沒有再說話,安靜地等醫生從藥櫃裡取出藥,離開時跟沈醫生真摯地說:“謝謝。”
沈甲伸出手,溫柔地擁抱他,抱了好幾分鐘都不舍得松開。
沈暮雲幾次想跟他說其實自己沒有太看重生死,但想來想去,還是沒有拒絕醫生的好意,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
“下次複診在兩周之後,不要忘了,雲雲。”沈甲在他耳邊說。
沈暮雲:“好。”
“藥一定要準時吃,三天一次,兌在溫水裡,不會很苦,我嘗過了,是酸酸甜甜的。”
沈暮雲:“嗯。”
“我會想你,非常地想。”
沈暮雲:“……”
他忍了忍,最終還是禮貌地開口:“沈醫生,我至少還有七個月時間可以好好活着?”
沈甲眨眨眼睛,沒有聽懂,道:“不止七個月,我會治好……”
沈暮雲:“但你現在這樣,聽起來像我明天就要暴斃了。”
沈甲愣了一下。
他輕咳一聲,依依不舍地松開手臂,目光還落在沈暮雲的嘴唇上,道:“抱歉,我似乎操心太多。我們下周再見。”
沈暮雲勾起嘴角:“下周見。”
他拎着醫生的“桃子味飲料”,在轉過身的下一秒收起笑容,沉沉地走向電梯,回到安靜得宛如墳墓的停車場裡,沒有立即上車,而是在電梯旁站了片刻。
電梯邊有一個巨大的垃圾桶。
七個月……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
沈暮雲盯着垃圾桶,片刻後擡腳走過去,準備将桃子安慰劑丢進去。
可就在松開手的刹那,一隻冰涼的大掌裹住了他的手背,以不容置疑地姿态緊緊将他握住,連同即将被丢棄的藥袋子一起攥緊。
沈暮雲回過頭,對上了沈乙沉默寡言的深綠色眼睛。
沈乙皺着眉,語氣不是很愉快,似乎在指責他的任性:“不要丢。”
沈暮雲從未和新助理聊過病情,此時卻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隻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一些無用的安撫上。”
沈乙眉頭皺得更緊:“不是安撫。”
沈暮雲:“桃子味的絕症藥,還是自制的,我想應該是維C泡騰片。”
沈乙恨不得把眉頭擰成川:“……不是安撫。”
兩人對峙三十秒。
沈暮雲先敗下陣來,因為沈乙的眼睛對他來說過于有殺傷力。他收回手,道:“好吧,不管是泡騰片還是特效藥,我都會好好喝它,助理先生。”
沈乙這才将手松開,擋在他和垃圾桶之間,監督他拎着藥上車,然後把藥塞進他的包裡。
“睡前要吃,”沈乙說,“我會在九點打來視頻,看你服藥。”
沈暮雲:“你怎麼知道是睡前吃?萬一醫生讓我空腹吃呢?”
“沈醫生剛才給我發了注意事項。”
沈暮雲:“……你什麼時候認識的沈醫生?”
沈乙:“這是作為生活助理的職責。”
沈暮雲:“……”
新助理的工作态度未免太熱情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