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
沈暮雲猛地把手抽出,拖來垃圾桶一陣撕心裂肺地幹嘔。
沈冰:“………”
他的手僵在半空。
沈暮雲隻覺得胃裡陣陣翻滾,莫名其妙的惡心感捏住了他的五髒六腑,讓他恨不得把内髒全部吐出來。
這種崩潰的感覺持續了足足三分鐘,整個餐廳的服務生都心驚膽戰地看着他,領班忍不住走到一旁,詢問需不需要叫救護車。
沈暮雲臉色慘白地坐直腰,用紙巾捂住口鼻,搖搖頭,悶聲道:“謝謝,我沒事。”
領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沈暮雲緩了好一會,一口氣喝光杯子裡的檸檬水,壓住身體的緊張反應,抱歉地看向沈冰。
“不好意思,我……”
話斷在這裡。
他驚訝地發現,沈冰的臉色甚至比他還白,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似乎對人生失去了希望。
“……我最近身體出了點毛病,”沈暮雲尴尬又忐忑地把話繼續說下去,“時常會出現一些莫名的反應,絕不是對你有什麼看法……真的非常抱歉,冰哥。”
沈冰雕塑般“死”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僵硬地啞聲開口:“沒什麼……我知道你請了長病假。”
沈暮雲耳朵通紅:“請相信我,真的隻是生理反應。”
沈冰:“……嗯。”
兩人沉默地互相對視。
許久,沈暮雲小心轉移話題:“謝謝你喜歡我的畫,很少有人能真正看出我在畫些什麼。”
“你的畫,”沈冰也不太自然地接過話題,嘴角的弧度已經挂不住岌岌可危的自尊,“确實挺好的。但為什麼都是景和物?”
說着,他湊近一些,直視沈暮雲的眼睛。
“你從來沒畫過人像,就算畫裡有人物,大多也是模糊不清的。我很好奇你會在人像畫裡畫些什麼……會畫自己喜歡的類型嗎?”
沈暮雲正處于心虛狀态,所以格外誠實:“我畫不好人。隻要一想到人身上的細節,作畫的靈感便會被迅速吸空。但我最近生了一些……嗯,比較奇特的病,又有了新的感觸,所以近期在嘗試畫一幅真正的人物油畫,大概需要耗費一兩個月。”
沈冰:“畫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男人。”
“很好,男人,”沈冰道,“一位真正的人類男性?沒有鱗片、沒有尾巴、沒有深綠色的眼睛?”
“……”沈暮雲猶豫半秒,察覺到眼前人此時心情很不好,不由得放輕聲音:“是的。”
沈冰嘴角拉成一條線,本就淡淡的神色越發冷了起來:“你喜歡畫裡那樣的男性?”
沈暮雲:“與那個無關,他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于是,餐桌陷入了微妙的安靜。
沒過多久,服務員來上菜,兩人便停止了交談,開始沉默進食。
一直到桌上的食物都吃完,沈冰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一些。
他讓餐廳上餐後甜點,然後重新将目光投向沈暮雲,終于進入了正題:
“所以,小暮,你今天約我出來做什麼?”
沈暮雲放下刀叉。
他沒什麼朋友,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在撒謊上更是毫無天賦,于是選擇了最直截了當的方式:
“我前天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他認真開口,“信裡的字迹和你的有點像,所以想當面确認——冰哥,你有沒有給我寄信?”
問出這句話前,他已經預料到,沈冰大概率會感到莫名其妙,甚至因為被冒犯而生氣。
然而,沈冰沒有表現出任何該有的情緒,隻是靜靜地注視着他。
他的眼睛和沈甲沈乙都不同,是和頭發一樣的亞麻色,在陽光下顯得很清澈,像一面鏡子,能清楚地映出沈暮雲的倒影。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沈暮雲的心跳随着時間的流逝而加速,他緩慢睜大眼睛,遲疑又警惕地看着沈冰,而後者居然重新露出了笑容。
寶貝的眼睛裡終于隻剩下我一人的身影。沈冰想。真可愛,瞳孔圓圓的,像受驚的小兔子。
如果回答“是”,他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會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眼也不眨地一直看着我嗎?
這麼想着,沈冰越發興奮不已,又把所有的不合标準的瘋狂都藏在人皮之下,隻将最安全、最無害、最符合人設的一面展露給心上人,用毫無破綻的聲音冷靜回答:
“是的,我給你寄了告白信。”
“你喜歡嗎?”